古琴曲如水,流淌在静谧的茶室。沈闲独坐包厢,慢条斯理地烫洗着紫砂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现实,落在对面那片虚无之上。
在他的灵觉视野中,一个身形仅巴掌大小、着古朴青色长衫的老者虚影,正悬浮于空。
与一般精怪的凝实不同,这书灵的形体边缘模糊,如同蒙尘的古镜映出的倒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与……即将燃尽的灰败感。它周身萦绕着极其纯正的浩然文气,但这文气却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阁下便是兰苑?”沈闲开口,声音平和,未带丝毫压迫。
书灵捋了捋那近乎透明的长须,声音带着千年沉淀的沧桑,却难掩一丝中气不足的断续:“正是老夫。尔身负异宝,寻踪而至,所为何来,老夫已知。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它拒绝得干脆,带着文人最后的清高与固执。
沈闲并未因拒绝而动容,目光反而更深地看了它一眼,仿佛洞穿了那虚弱表象下的本质。
“《陆地朝仙图》内蕴乾坤,自有书山学海,翰墨芬芳。阁下灵体不稳,文气逸散,何不寻一安稳之处,既能温养自身,亦可延续道统?”
这话仿佛戳中了兰苑的痛处。它周身的光晕剧烈波动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及根本的激动与悲凉:“安稳?延续?哼!黄口小儿,岂知吾辈之志!吾乃万卷精华所钟,承载的是先贤智慧,天地至理!岂能屈居一隅,做那受人拘束的图画囚徒!吾宁可在天地间自由消散,亦不愿失了这份风骨!”
它的话语铿锵,引经据典,气势十足,但那愈发透明的灵体,却暴露了它的外强中干。它就像一本即将彻底风化、字迹模糊的孤本,内容再珍贵,也抵不过时光的侵蚀。
沈闲静静听着,待它情绪稍平,才缓缓道:“风骨存于心,而非形。载体既失,灵性无依,纵有通天智慧,亦不过是无源之水,终将干涸。阁下比谁都清楚,你已没有多少时间了。”
兰苑沉默了下去。沈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它一直试图回避的现实枷锁。它何尝不知自己的状况?寄身的古籍早已化为尘土,它这无根之灵,飘零世间,每一次显形,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在加速自身的消散。所谓的“自由”,不过是走向消亡前,最后的、苍凉的体面。
但它依旧倔强地昂着头,不肯松口。
沈闲见状,知道今日无法强求。他将杯中已凉的茶汤倾倒在茶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声叹息。
“罢了。”他起身,不再看那倔强而虚弱的身影,“缘分未到,强求无益。这世间,或许另有能与你气息相融的归宿。”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兰苑,留下最后一句:
“若他日改了主意,或者……找到了你认为值得托付的‘新载体’,依然可以来找我。我的门,不算难进。”
说完,他推门而出,消失在茶室走廊的尽头。
包厢内重归寂静,只余清幽茶香。
兰苑那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虚影,在沈闲离开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光芒又黯淡了几分。它孤独地悬浮在空中,望着窗外繁华却陌生的都市,千年的智慧让它看透太多,却解不开自身即将消散的困局。
沈闲的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值得托付的……新载体么?”它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带着无尽的迷茫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它知道,它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否则,下个中秋的月圆之夜,或许就是它彻底化为虚无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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