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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自那日溪边一瞥后,石头的心里便像被那淙淙的溪水注入了一股无法平息的水流,日夜涌动。母亲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不干净的东西”、“沾上要倒霉”,这些字眼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心湖,却未能沉底,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涟漪。那个女孩惊惶逃离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与他见过的所有村里女孩都不同,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人间的、易碎的美丽。还有那只凶悍的猫,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個谜,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几天后,一个午后,趁着母亲出门,石头揣着一样东西,像个小偷似的,心跳如鼓地再次溜进了那片山林。

阳光正好,溪水依旧欢唱。那块灰白色的大石头静静地卧在那里,仿佛一切如旧。他走近,四下张望,森林寂静,只有鸟鸣虫唱。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粗糙黄纸包着的水果硬糖。这是他昨天帮父亲跑腿,杂货店老板作为奖励给他的,他舍不得吃,藏到了现在。

他将糖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头最平整的中心位置,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放好后,他迅速躲到上次女孩消失方向的一棵大树后,茂密的灌木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石头,期待着那个精灵般的身影再次出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阳光在林间移动,投下的光影变换着形状。溪水声单调地重复着。石头腿蹲麻了,脖子也酸了,可石头上的糖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反射着微弱的光。除了几只蚂蚁好奇地爬过去侦查一番,再无任何动静。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失落的情绪慢慢爬上心头。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再来了?那天到底吓到了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他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

不是女孩,是那只斑斓的狸花猫。

它从草丛里探出头,眼神依旧警惕,先是扫视了一圈环境,然后才将目光锁定在石头上的糖。它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蹲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只有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摆动。它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石头藏身的方向,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早已洞悉他的存在。石头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猫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去动那块糖,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再次消失在绿意深处。

石头带着满心的困惑和一丝被看穿的窘迫,悻悻而归。那块糖,他最终没有去拿回来,就让它留在了那里。

第一次的尝试似乎失败了,但猫的出现,反而像一种确认,它知道他在那里,它守护着那个女孩。这个认知,奇异地加深了他的执念。

过了两日,他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一个小小的、烤得表皮焦香的地瓜。他依旧将地瓜放在老地方,然后躲回他的“瞭望点”。这一次,他观察得更仔细了。他注意到,石头靠近溪水的一侧,有几个浅浅的、湿漉漉的小脚印,形状纤巧,绝不是野兽的足迹。旁边的草丛,也有一小片被压弯的痕迹,像是有人经常坐在那里。

他的心雀跃起来。她来过!她一定经常来这里!

然而,这一次的等待同样漫长而无果。直到夕阳给树梢镀上金边,他必须回家了,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出现。他离开时,回头望去,那块石头和上面的地瓜,在暮色中显得有点可笑。

第三次,他带来了几颗熟透的、红艳艳的野山楂,酸涩中带着一丝甜,是山里孩子常见的零嘴。

这一次,当他靠近石头时,发现上次放地瓜的地方,残留着几点地瓜皮焦黑的碎屑。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加快了流动。

她拿走了!她接受了他的“礼物”!

这个发现让他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强忍着兴奋,将野山楂仔细放好,躲回树后时,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他想象着她发现这些食物时的表情,会不会像那天看到蝴蝶一样,露出甜甜的笑容?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小小的打击。他等了很久,女孩依旧没有现身。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好几次感觉到一道视线,来自森林深处,带着审视和警惕。他看不到猫的身影,但他确信,那只猫就在某处,静静地监视着他。这种感觉既让人不安,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他们之间,通过这种无声的馈赠与守望,建立起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联系。

一次又一次,石头成了溪边的常客。有时是一把新摘的、酸甜的草莓,有时是几颗脆甜的李子。他放置食物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躲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观察到的细节也越来越多:石头上脚印的方向,草丛被压倒的新鲜程度,甚至有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只猫,蹲在远处一棵横卧大柳树的枝桠上,冷漠地俯视着他,仿佛在评估这个固执的男孩是否构成威胁。

期待、等待、失落、再期待……这个过程循环往复,非但没有磨灭他的念头,反而将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在心中刻画得愈发清晰。

他知道她在,她知道他来。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苍茫山林,还有父母村民的忌讳、恐惧和嫌恶构筑的屏障。

他进不去,她出不来。

这份无声的、趋向单向的“交流”,成了石头童年里一个最执着、最温柔,也最苦涩的秘密。而他并不知道,在森林的阴影里,每一次他的到来和离去,也同样牵动着另一颗孤独而怯懦的心。他更不知道,这场看似纯真的追逐,早已被庙宇深处那阴森的目光所注视,命运的丝线,正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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