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蔷薇秘境”的客人散的差不多了，侍者看着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沈闲，又看了看老板娘。
红蔷揉了揉眉心，挥挥手。
两名侍者会意，一左一右架起沈闲，将他“搀扶”出了大门，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将他塞了进去。
“先生，您要去哪里？”司机回头问他。
沈闲报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普通小区地址，声音含糊，仿佛醉意深重。
出租车驶离了那条被梧桐和蔷薇掩映的老街，汇入都市夜晚的车流。
后座上，原本瘫软的沈闲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眼神清明，哪有一丝醉意。他透过后车窗，看着后方车流中，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如同幽灵。
他嘴角微微一勾，重新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睡了过去。
车子在沈闲报出的小区门口停下。这是一片有些年头的居民区，路灯昏暗，夜晚颇为安静。沈闲“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脚步虚浮地走进小区，熟门熟路地拐进其中一栋单元楼，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片刻后，楼下绿化带的阴影处，如同水滴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凝实了一道身影。正是阿飙。他站在阴影中，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抬头望着沈闲刚才进入的单元楼，目光锐利，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权衡。
他站了约莫一支烟的功夫，身形微动，准备悄然后撤，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拍，看似随意，却让阿飙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以他的警觉和速度，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到他身后如此近的距离！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属于猎豹的竖瞳在黑暗中骤然收缩，闪烁着惊骇与凶光，几乎要克制不住显露出利爪。
然后，他对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沈闲就站在他面前，姿态随意轻松，身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态，连之前那点“美食强盗”的痞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从容。
“豹兄，”沈闲开口，声音带着点夜风的凉意，却又含着笑意，他歪了歪头，看着阿飙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跟了一路了，辛苦。这大晚上的，别急着走啊。”
他顿了顿，语气像是在商量晚上去哪吃宵夜一样自然：
“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沈闲拉开车门，再次坐进了阿飙的出租车。
阿飙从后视镜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挂挡、起步。这一次，车子没有驶向任何繁华路段，而是沿着环城路，一路向着城郊漆黑的山影开去。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窗外的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浓墨般的夜色和起伏的山峦轮廓取代。
阿飙开车极稳，即使在蜿蜒的山路上，速度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显示出极强的掌控力，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扫过沈闲的、带着审视与警惕的余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终，出租车拐进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形成的天然山坳，停了下来。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吹过荒草的簌簌声，远处城市的灯火在这里看来，如同天边模糊的星带。车灯熄灭后，黑暗如同实质般包裹上来，月光勉强勾勒出嶙峋山石和废弃机械的狰狞轮廓。
这里，确实是个杀人越货、处理麻烦的好地方。
发动机熄火，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阿飙的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看沈闲，只是盯着前方被车头阴影吞噬的乱石堆，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兽般的压迫感：
“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沈闲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如同出鞘的利刃，从驾驶座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自己。这杀气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经历过血腥搏杀、镌刻在骨子里的猎食者的意志。只要他接下来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或者有任何异动，那只看似普通的手，下一秒可能就会化作撕裂喉管的利爪。
沈闲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足以让寻常修士窒息的压迫感。他甚至颇为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头看向阿飙隐藏在阴影里的侧脸，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在这漆黑死寂的山坳里，这笑容显得格外莫测。
“我？”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个不喜欢吃饭时被打扰，更不喜欢有人在我地盘附近乱丢垃圾的……热心市民。”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每个字都敲打在阿飙紧绷的神经上：
“倒是你，豹兄。大晚上不跑车拉活，先是把我引去‘蔷薇秘境’那种妖精窝，现在又带我来这荒郊野岭……”
沈闲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视阿飙那双在阴影中发出微光的兽瞳。
“你是打算跟我好好聊聊滨海路那两具被‘野兽’啃过的尸体么，还是说……”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玩味的挑衅：
“你觉得在这里，就能把我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
“生面孔，贪吃，藏头露尾，”阿飙的声音在寂静中冷硬如铁，他盯着沈闲，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刀，“符合凶手的特征。”
沈闲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就凭这个？豹兄，办案要讲证据啊。”
“这就是证据。”阿飙话音未落，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带着腥风的利爪已撕裂空气，直取沈闲咽喉！速度快得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
沈闲瞳孔微缩，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精准无比地点向阿飙的手腕内侧，劲风凌厉。
“嘭！”
一声沉闷的气爆声在两人之间炸响。
一击不成，阿飙身形如鬼魅，攻势如潮，双腿如钢鞭扫荡，利爪专攻要害，将猎豹的迅捷与凶猛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闲步法玄妙，在方寸之间腾挪闪避，时而格挡，时而反击，动作举重若轻。他的力量凝练而纯粹，与阿彪野性狂暴的妖力截然不同。
两人身影交错，劲气四溢，在这荒芜山坳里激烈交锋。短短十几秒内，已过了数十招。
双方都是硬茬子，而且战斗风格迥异，一个精准控制，一个狂暴迅猛。
他们都从对方的招式、力量和气息中，清晰地感受到——这绝非那个在滨海路吃人都吃不利索、会留下明显痕迹的蠢笨精怪。
就在阿飙一记凌厉的侧踢被沈闲用手臂格开，两人借力再次拉开距离，准备下一轮碰撞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山坳里肃杀的氛围。
铃声在车里执着地响着。
阿飙动作猛地一滞，周身凝聚的杀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他看了一眼沈闲，眼神复杂，随即彻底收敛了攻击姿态，显然没了再打下去的心思。
沈闲也顺势收手，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阿飙转身拉开车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屏幕上跳动着“红蔷”两个字。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什么事？”
电话那头，蔷薇秘境老板娘的声音透过听筒，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可闻：
“阿飙，你在哪儿？刚得到的消息……滨海路又出事了！就在半小时前！”
阿飙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简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山风呜咽着吹过。
阿飙将手机扔回车里。
“你都听到了？”
沈闲脸上的轻松神色也收敛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滨海路的方向，眼神微冷：
“那家伙……胃口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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