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飙开车赶到滨海路事发地点。
沈闲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昏暗路灯，面色平静，眼神却比来时凝重了几分。
车子在一个远离主路、靠近礁石滩的僻静弯道处停下。这里连路灯都稀疏黯淡，海风裹挟着浓重的咸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
现场已经被一种简陋的、凡人看不见的障眼法结界粗略笼罩，防止意外闯入。一个矮小的、穿着破旧工装服的身影正蜷缩在结界边缘的阴影里，瑟瑟发抖。它长得有些像地精，皮肤粗糙，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正是那种在城市缝隙里艰难求存、法力低微的夜行小妖。
看到阿飙和沈闲下车，那小精怪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声音尖细发颤：“飙、飙哥！您可算来了！”
它不敢看不远处结界中心那片更深的黑暗，只是急促地汇报：“是、是我发现的……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我、我循着味儿过来想捡点……捡点海货，就、就闻到一股好浓好臭的血腥味……然后、然后就看见……”它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阿飙眉头紧锁，沉声问：“看清是什么了吗？”
“没、没有！”小精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胆子小，闻到味儿就觉得不对，没敢细看，就、就赶紧用传讯符报告了红蔷姐！红蔷姐让我守在这里，等您来，不让别的……东西靠近。”它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阿飙，显然一刻也不想多待。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阿飙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走吧。”
那小精怪如蒙大赦，连句客气话都顾不上说，哧溜一下钻进了旁边的礁石缝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界内，月光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一具男性的尸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堆被暴力撕扯过的残骸。衣物破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刻的、疑似爪牙造成的撕裂伤，深可见骨。致命伤似乎是脖颈处，几乎被整个咬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地面被大量暗红色的血液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疯狂与混乱的残余妖力。
场面比之前两起更加惨烈，行凶者的暴戾与急切可见一斑。
沈闲蹲下来，指尖在距离尸体几寸远的空中虚划而过，感受着那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妖力气息，眉头微微蹙起。
阿飙则仔细检查着周围的痕迹，尤其是地面和礁石上可能留下的爪印或挣扎的印记。他的脸色很难看，这不仅是因为现场的惨状，更是因为这意味着那个破坏规矩的家伙仍在顶风作案，而且愈发猖狂。
“力量又变强了，也更……混乱了。”沈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浊气，语气肯定，“这不是有计划的捕食，更像是……失控的发泄。”
阿飙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视着黑暗的四周，仿佛想从这片死寂中揪出那个隐藏的凶手。“它在挑衅，或者说，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海风吹过，带着呜咽般的声音，卷动着血腥味，飘向远处沉睡的城市。
再次踏入“蔷薇秘境”，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靡靡之音依旧，馥郁花香仍在，但那些暗中打量、带着审视与看好戏的目光消失了。侍者引领着沈闲和阿飙直接走向深处一个更为私密的包厢。
老板娘已经等在门口，见到沈闲，她艳丽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歉意，微微颔首：“沈先生，先前在店里多有得罪，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情非得已，还请您海涵。”
沈闲摆摆手：“没事，理解。换了我，地盘上来了个摸不清底细还特别能吃的生面孔，也得防着一手。”
红蔷松了口气，请沈闲坐下，阿飙则依旧沉默地靠在门边的阴影里，仿佛一尊守护雕塑。
“沈先生不是寻常人物，想必也看出了这滨城……与别处有些不同。”红蔷斟酌着开口，“我们这些异类，既然选择留在人间，栖息于这钢铁丛林之中，便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正色道：“精怪们有条不成文的约定，隐藏身份，不扰凡人，遵守人间的法度。一旦有谁肆意妄为，显露异能，引来‘上面’的注意或者凡人的恐慌，破坏了大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便是所有隐匿在此的同道公敌，必将联手驱逐，甚至……彻底抹杀。”
沈闲端着水杯，不动声色的听着。他活了千年，见过深山修炼，见过秘境争夺，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听闻城市精怪们自发形成的“社区公约”。这感觉颇为新奇，有点像听小区业主委员会宣布管理条例。
他啜了口茶水，目光在红蔷和阿飙之间转了转，“这么说，大家在这城里，都过得还挺……遵纪守法？”他放下杯子，带着几分好奇问道：“那你们呢？在这人间烟火里，可还过得惯？”
红蔷闻言，嫣然一笑，指尖轻轻拂过桌上一支新鲜的红玫瑰，那花朵似乎因她的触碰而更加娇艳。“我本就是这片土地孕育的花妖，这座城市建起来之前，我的根就在这里。人类来了，建了城，我就学着在墙缝里、公园中、乃至这霓虹灯下继续生长。这里，就是我的家。”
沈闲点点头，目光转向门口沉默的阿飙：“豹兄，你呢？这车水马龙的，总比不上山里自在吧？”
阿飙抬起眼，目光与沈闲接触一瞬，又垂下，看着地面，声音低沉平静：“习惯了。这里……很方便。”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愿多谈过去，但那句“很方便”，却透露出一种对现代城市某种程度上的依赖或认可。
沈闲若有所思。一个扎根故土，一个适应变迁。这些妖怪，似乎真的在努力地与这座人类城市共生。
“明白了。”他站起身，脸上恢复了那抹常见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都想把这不安分的‘老鼠’揪出来，维护一下社区的和谐安定，那咱们就……合作愉快？”
他的目光扫过红蔷和阿飙，最后定格在窗外滨城璀璨的夜景上。
这城市的水，果然比想象中更深，也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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