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家的。夜色浓稠,村庄零星灯火如同溺水的星子,他朝着最亮的那一颗,自己家的大门,一头撞了进去。
母亲正在油灯下缝补衣物,见他一身泥土,脸色惨白,满头大汗,魂不守舍的样子,惊得针都扎到了手。
“石头!你这是咋了?”
石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狼那绿莹莹的眼睛,女孩在火光中如同神祇又饱含哀戚的面容,交替在他眼前闪现。极度的恐惧和后怕此刻才如同冰水般彻底淹没了他,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父亲闻声从里屋出来,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汗湿。
“撞邪了?”父亲眉头紧锁,村里孩子在山里受惊是常有的事。
石头被父母安置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夜里,他便发起了高烧,额头烫得吓人。
昏沉中,他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魇。一会儿是恶狼滴着涎水的利齿逼近,一会儿是跳跃的、灼人的火焰圈,一会儿又是女孩那双在火光下定定看着他的、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火……好大的火……”
“狼……绿眼睛……”
“跑……快跑……”
还有更含糊的,“……糖……石头……”
母亲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不断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梦话,脸色越来越白。她紧紧攥着衣角,看向窗外黑黢黢的山林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定是撞上那庙里的邪祟了……”她带着哭音对沉默抽烟的丈夫说,“我早说过,不准他去那边,不准他去!你听听,他都胡说什么了!那地方,那女孩,就是祸害!”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也显得格外凝重。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折腾了石头整整三天。期间,父母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看,灌下了好几碗苦得舌根发麻的汤药。每当他又要说起山里的事,母亲便会用力握住他的手,严厉制止:“别想了,石头,那都是梦,是假的!忘了山里的事,没有什么女孩!以后再不准去了,听到没有?”
母亲的警告,混合着对那匹狼刻骨的恐惧,以及女孩最后那一眼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像几道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加固,将他心底那份冒险的冲动和对那个身影的牵挂,牢牢锁死。
病愈后,石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眼神里多了些沉静,有时会望着远处墨绿色的山峦发呆,但脚步却从未再迈向那条通往小溪的上山路。
他依旧记得那个画面,溪水,阳光,坐在石头上的女孩,扑蝶的猫。美好得像一个易碎的泡泡。
他也清晰地记得那个黄昏,狼的眼睛,灼人的火焰,以及女孩那判若两人的、带着古老力量与无尽悲伤的眼神。
恐怖得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美好与恐怖交织,好奇与畏惧并存。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那座山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不再去寻找答案,但那个谜团,像一颗被深冬泥土覆盖的种子,带着冰凉的触感和顽强的生命力,悄无声息地沉入了他的心灵深处。
他知道,它就在那里,暂时沉睡,却并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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