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山间那条永不疲倦的溪流,悄无声息地带着年岁远去。
曾经的男孩,有了一个正式的大名——陈惜时。童年的圆润被少年的棱角取代,身形抽长,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沉静。溪边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如同一个被刻意尘封的匣子,锁在记忆深处,不曾打开,却也从未丢弃。
他不再独自踏入那片山林。母亲的严厉警告早已内化为一种本能般的规避,而内心深处对那匹狼的恐惧,以及对女孩最后那个眼神的不解与心悸,共同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然而,不去探寻,不代表遗忘。相反,那份被压抑的好奇,如同地下暗流,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寻找着其他的出口。
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与那座山、那座庙相关的只言片语。这些信息碎片,来自村庄里饱经风霜的老人,来自偶尔下山换取物资的药农和猎户,它们像散落在各处的拼图,被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在脑海中拼凑着模糊的轮廓。
传说版本一,山鬼的仆人与青春的祭品。
夏夜的打谷场上,摇着蒲扇的老人吧嗒着旱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用低沉而神秘的语气讲述:“……那庙啊,邪性!里头供的不是正经仙家,是山里的‘那位’。总得有个伺候‘那位’的,就是庙里住着的人。听说,得是女娃,命格特殊的女娃。进去了,就再也不是人了,是山鬼的仆人。用啥伺候?嘿,就是用她们的青春,她们的阳寿!祭给山灵,换来咱们这一方山林表面的平静。所以啊,那庙里住的人,都古怪,不见老,或者……老得特别快。”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敬畏与忌讳,“沾上她们,就是沾了因果,要倒大霉的!”
陈惜时沉默地听着,想起女孩那异常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用青春祭祀?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传说版本二,守山人的诅咒与宝藏。
进山采药几十年的老药农,在一次酒后多了些谈兴,他对陈惜时说:“惜时娃,你别听他们瞎扯什么山鬼。那庙里住的,是守山人!祖祖辈辈守着山里的东西,可能是宝贝,也可能是……了不得的祸根。守住了,山就安宁;守不住,怕是要出大事。” 药农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但那是份遭诅咒的差事。进去了,就被山‘锁’住了,离不开那座庙太远,人也变得不人不鬼。你说图啥?可能是为了山里那份谁也没见过的‘宝藏’吧。代价太大了,正常人谁愿意?”
守山人?宝藏?诅咒?陈惜时想起女孩驱狼时那古老而有力的姿态,似乎真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他也远远看见过那座小庙,阴森破败,又确实像一种无形的牢笼。
传说三,非生非死的沟通者。
还有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版本,来自一个曾经在暴风雪中迷路、误闯庙宇附近又侥幸活下来的老猎户。他的描述带着亲身经历的恐惧:“……那地方,不能去!我一踏进去那片地方,就感觉不对,浑身发毛,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那庙,不像是给人住的,那是山的‘心眼’,是跟……跟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打交道的地方。” 猎户压低了声音,脸上余悸未消,“守庙的,不是人,至少不完全是。她们能跟山沟通,跟鬼神交易。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的时间是乱的,可能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头!非生非死,困在那小庙里,听着山风,守着孤寂,直到下一个替死鬼出现…… ”
非生非死?容颜速老?陈惜时的心猛地一抽。他脑海中瞬间浮现的,竟是女孩那双在火光下,仿佛看透了无尽时光的、带着哀戚的眼睛。沟通鬼神?代价?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一个比一个诡异,一个比一个沉重。它们非但没有解开陈惜时心中的谜团,反而为那个记忆中的女孩蒙上了更加浓厚、更加悲惨的神秘面纱。她不是普通的山野女孩,她生活在一个被谣言、忌讳和恐惧包裹的中心,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宿命。
他不再满足于这些零碎的、充满迷信色彩的传闻。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用更清晰的方式,去理解那个曾经救了他,却又似乎被困在无边孤寂中的身影。
这颗深埋多年的种子,在种种传说的浇灌下,终于开始不安分地躁动,渴望着破土而出,追寻答案。而走出大山,去见更广阔的世界,成为更强大的人,是他寻找答案的第一步。他隐隐觉得,自己如果像父亲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家里那几亩薄田,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墨绿色的、沉默的山峦,但这一次,不再是孩童单纯的遥望,而是一个少年带着疑问与决心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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