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周遭天神们的身影、临界门流转的仙光、甚至那喧嚣的仙乐……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模糊、远去。
脑海中只剩下那句震耳欲聋的回响:“散去三百年修为……就在此地……为了护我性命……”
“护您之心,比护他自己都要紧上千百倍……”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来……原来他对我的情意,他那不惜逆天、不惜散功、不惜一切代价的守护……竟早已是这浩瀚上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吗?
唯有我这个被守护的人……被蒙在鼓里,忘得……一干二净。
一位看上去慈和的天神,此刻眼中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八卦精光,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人群,压低嗓音道:“诸位可知?前些时日我灌醉了月老那老儿,他输得讨饶,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赌资,竟吐露了一个惊天秘辛——说是聂大人与帝君早已结下同心契,那象征永结同心的信物,还是月老他老人家亲自奉上的!”
此言一出,周遭天神们脸上顿时浮现“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顷刻间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捻须颔首,满面欣慰:“妙哉!清汲苦候千年,痴心可鉴日月,如今终得圆满,老朽这颗心呐,算是踏实了。”
旁边一位魁梧神将立刻接口,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可不是嘛!上回本神不过与聂大人开了几句玩笑,帝君便罚我下界当了一年的山鸡!你们是不知道,那鸡窝里的蛋,天天被黄鼠狼惦记,一个崽儿都没留下,憋屈死我了!”他夸张的抱怨引来满堂哄笑,殿内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这喧闹的笑声却像冰水浇在我心头。就在方才,我暗中凝聚法力探查——一道坚不可摧、蕴含着浩瀚神威的契约之力清晰无比地缠绕在我体内!这铁一般的事实,瞬间击碎了我先前的笃定。我猛地意识到:迎仙碑上铭刻的那位“挚爱”……恐怕根本不是问茶!
电光石火间,梦中那双深邃眼眸里时刻流淌的、几乎要溢出的不舍与诀别之意,无比清晰地撞入我的脑海。那哪里是冰冷?分明是压抑到极致的告别!我竟愚钝至此,此刻才读懂那眼神背后沉甸甸的绝望!
巨大的惊骇与不祥预感攫住了我。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把揪住离我最近、还在咧嘴笑的那位天神衣襟,厉声喝问:“定宁天在何处?!迎仙碑又在何方?!”
那神仙被我突如其来的暴起和眼中的急怒吓得魂飞魄散,一脸茫然惊恐,哆哆嗦嗦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东方天际尽头,结结巴巴道:“在……在极东!天……天街尽头!只……只要看到有……有青色神光……冲天而起的地方……就……就是了……”
得到答案,我猛地松开他,转身便欲化作流光遁去,却在最后一刻刹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对那惊魂未定的天神留下一句斩钉截铁的命令:“替我带话给舒曜神君——聂容稍后便到!让他务必在此静候!切记,万万不可告知他我的去向!”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撕裂空间,朝着那极东青光迸发之地,疾射而去。
当我匆匆赶到定宁天时,笼罩其上的结界正剧烈波动,散发着异常的不稳定气息。无暇细想,我抽出战徽,凝聚全身法力,朝着那波动的结界壁垒奋力劈下!凌厉的法力光刃撞击在结界表面,瞬间蔓延开来,发出刺耳的嗡鸣。预想中的裂痕并未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却骤然传来——我未能劈开它,整个人反而被猛地吸扯了进去,重重跌落在结界之内!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那座熟悉的洁白宫殿上空,被厚重如铅、边缘泛着不祥血红的诡异云层死死笼罩。无数道流星般的光束,裹挟着不同色泽的毁灭性能量,正从云层深处疯狂坠落!它们砸向大地,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为飞灰,焦土蔓延。高天之上,仿佛正进行着一场毁天灭地的激战!我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不敢有丝毫停顿,朝着万里乾坤殿的上方疾掠而去。
然而,就在我冲向观星台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肝胆俱裂,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我竟亲眼看见,清汲站在观星台上,一手扣着问茶,另一手……正将问茶的眼睛生生剜出!
时间仿佛凝固。清汲的嘴唇在开合,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声音却湮没在头顶的轰鸣里。而问茶的脸上,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深入骨髓的极致痛苦。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问茶——!!!”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冲破喉咙,我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找回一丝神智,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朝他们冲去!头顶的云层中,仿佛有远古凶兽在咆哮应和。
清汲的动作似乎只是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朝我这边偏移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但那冷漠的眼神,却如同在看一粒尘埃。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提起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尖直指问茶的心口,眼看就要斩落。
滔天的怒火与恐惧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力量。手中战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龙吟,浩瀚法力倾泻而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惊鸿,直刺清汲眉心要害!这一击,毫无保留,只为阻止那致命的剑锋!
剑尖刺至眼前的刹那,清汲终于动了。他只是手腕微转,将手中长剑竖于身前。我的战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铮”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竖起的剑身!
轰——!
两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恐怖法力猛烈撞击!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我们为中心轰然炸开,脚下的观星台寸寸龟裂!巨大的反震力将我们两人同时狠狠震退,各自踉跄着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尘埃弥漫中,清汲抬起眼,那双刚刚还冷漠如霜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他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辨不清意味的弧度,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四周的轰鸣:“本体复原,上界法术……你倒用得得心应手了。”
清汲的话语如同迷雾,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也无暇去懂。此刻,我的眼中只有那个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身影。我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问茶紧紧抱入怀中,治愈术迅速为他镇痛止血。那些梦中模糊的碎片、旁人口中传颂的深情,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那个神情莫测的清汲。
怀中的问茶双目紧闭,脸颊上被剜出的伤口狰狞可怖,温热的灵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染透了我的衣襟。他一向最能忍痛,越是剧痛,越是沉默无声。此刻,他的唇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灰败,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在风里,连魂魄的微光都黯淡下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慌忙催动法力,试图镇住他濒临溃散的灵台,护住那微弱跳动的心脉,眼前的世界却因极致的恐惧和悲痛而开始模糊晃动。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到几乎湮灭的声音,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我的心上:“抱歉……失约了……”
这五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我眼眶中蓄积的泪水终于滚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然而,怀中的身体再无任何回应,那微弱的气息也彻底沉寂下去。我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利箭射向清汲——他右手紧握着那柄沾血的长剑,左手掌心,竟赫然托着从问茶眼中剜出的、犹带血丝的眼珠!那鲜红的血珠,正顺着他苍白的手指,一滴、一滴……砸落在龟裂的观星台地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而他脸上,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冰冷与无情。
“聂容大人不是要同舒曜神君相约下界吗?”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可以带他走了。”
这看似“好心”的放行,却像最恶毒的嘲讽,瞬间点燃了我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那些梦中朦胧的感受,那些他人描绘的深情过往,此刻都变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更像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唯有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将“迎仙碑痛失挚爱”的天谴预兆,残酷地推到了我的面前!体内被强行压制的狂暴力量,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灭世洪流,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理智堤防。
我抱着问茶温热的身躯,挺直脊背,死死盯着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君,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迸出,带着泣血的控诉:“紫徽帝君!你位列上界至尊,执掌万物生机,护佑众仙仙脉千万载,功德无量,寰宇称颂!敢问……我怀中的问茶,究竟犯了何等十恶不赦之罪?竟让你不惜动用如此残忍酷刑,无端加害于他?”
“聂容大人,”清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寒铁,“此乃我与舒曜神君之间的私怨,何须向你剖白?若大人执意要行天官之职,穷根究底……”他摊开那只沾满问茶鲜血的左手,掌心那对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不如先服下这对解惑药引,待你记忆补全,因果厘清,再来主持你的三堂会审也不迟。”
荒谬!这简直是我听过最疯狂、最恶毒的提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