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腾云科技办公楼12层的灯光只剩林默工位这一盏。冷白的光砸在屏幕上，把“项目延期预警”的红色弹窗照得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到发麻，眼前的代码却仍像乱撞的飞蛾，死活钻不进逻辑闭环——这已经是他连续加班的第三个通宵，桌上的咖啡凉了又续，杯壁结着一圈褐色的印子。
隔壁工位贴的“加油打工人”便签被空调风吹得卷了边，边角磨得发白，像张咧着嘴嘲笑的脸。林默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刚想灌口凉咖啡提神，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三下。是妻子苏晴发来的消息，头两条是语音，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急：“默哥，团子又烧起来了，刚量38度5，额头烫得吓人，要不要现在送急诊？”
第三条是张照片。屏幕里，女儿团子皱着小眉头贴退热贴，小脸烧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小手紧紧攥着睡前陪她玩的小熊。林默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指尖悬在“我马上请假回去”的输入框上，喉结滚了又滚——这个月的房贷刚扣完，工资卡余额只剩八百多，急诊费、医药费，哪一样都得花钱。
就在这时，企业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HR李姐，还带着醒目的红色“紧急”标识：“林默，明天上午九点，到三楼小会议室参加重要人事通知，务必准时，不许请假。”
林默的手指顿住了。最近一周，腾云科技裁员的风声传得满城都是，茶水间里总有人窃窃私语，说“35岁以上的程序员要优先优化”。他今年刚好35，进公司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在“优化名单”面前，这些似乎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过去。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李姐的消息，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这哪是什么“人事通知”，分明是要给他发“毕业通知书”。
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林默提前十分钟到了小会议室，推开门就看见七张熟悉的脸。做运营的老张缩在角落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设计部的小周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反复划着招聘软件，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剩下几个人也都低着头，肩膀垮着，像被抽了骨头的木偶，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没等多久，李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手里却没拿大家预想中的裁员通知书，反倒抱了一摞烫金封面的本子，封面上用楷体印着行诡异的字：“天庭驻凡间办事处·仙界人才引进协议”。
“各位不用紧张，”李姐把本子挨个分到每个人手里，笑容比平时甜了三个度，眼角的细纹都挤成了花，“咱们公司最近和‘天庭驻凡办’达成了战略合作，所谓的‘裁员’，其实是选拔‘天选打工人’飞升成仙，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林默以为自己没睡醒，使劲揉了揉眼睛。他翻开手里的协议，第一条白纸黑字写着：“乙方（员工）自愿解除与腾云科技凡间劳动关系，转入仙界分公司任职，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间需完成每月仙力值积累任务。”
“李姐，这……这是开玩笑吧？”老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发颤，“我还等着发工资交房租呢，成仙能当饭吃？难不成让我喝西北风当仙露？”
“张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李姐走到老张身边，翻到协议第三条，用亮粉色的指甲尖划着纸面，“仙力值就是仙界的工资，你在凡间加班一小时算1点，攒够100点能换‘清心丹’，专治程序员脱发；要是能完成季度KPI，直接兑换‘云端宿舍’住宿权，比你那十平米的出租屋宽敞多了，还不用交物业费。”
林默的手机又震了，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您尾号3876的银行卡，支出682元，交易类型：门诊缴费。”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连呼吸都觉得疼。他又低头看了看协议最后一页——“若乙方拒绝签署本协议，需赔偿腾云科技‘仙缘培养损失费’二十万元，违约金需在三日内付清。”
二十万。林默算了算，就算他每个月不吃不喝，也得攒两年才能凑够。可现在，团子的医药费刚交完，工资卡余额只剩两百多，别说二十万，就算是两千块，他都拿不出来。
“那……飞升之后，还能回凡间看孩子吗？”林默抬起头，声音发哑，他看着李姐，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期待。
李姐愣了愣，随即从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粗糙的3D动画：画面里，一个穿仙袍的人站在云端，举着手机和屏幕里的小孩视频，下面配着一行字：“仙界5G全覆盖，想家随时连线，信号比你家WiFi还稳。”动画里的仙袍颜色像用马克笔涂的，边缘还带着锯齿，可林默看着那画面，想起团子昨晚哭着喊“爸爸抱”的样子，鼻子突然酸得发疼。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最先签字的是老张，他握笔的手都在抖，笔杆上沾了不少汗；接着是小周，她刚和谈了五年的男友分手，嘴里念叨着“成仙总比失业后被我妈催婚强”，签完字就把协议塞进了包里。
林默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笔尖落在“乙方签字”那栏时，他好像听见手机里传来房贷扣款失败的短信提示音，又好像看见团子退烧后露出的小梨涡。他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水晕在纸上，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签完字的瞬间，李姐递给他一张银色的卡片，卡片边缘刻着奇怪的花纹，摸起来硬邦邦的：“这是‘仙门门禁卡’，今晚十点，去负二楼货梯口，会有天庭驻凡办的人接你去仙界分公司报到，千万别迟到，迟到要扣50点初始仙力值。”
林默捏着那张卡走出会议室，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他睁不开眼。他抬头看天，云像一团团没揉开的棉花，软乎乎的，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手机里，苏晴发来一条新消息：“团子退烧了，医生说就是普通感冒，你放心上班，晚上早点回来。”
他站在原地，突然没忍住笑了——笑自己活了三十五年，最后居然靠一张荒唐的“成仙协议”，保住了给女儿交医药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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