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市最舒服的莫过于春天，没人会对这样的天气不憧憬。
江慕秋忙完工作，站在窗前，朝着那被阳光洒满的街道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等她回过神，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显示中午一点，刚好是休息时间。她一眼望去，许多同事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办公室里很安静，甚至安静地能听到时钟慢慢走向的声音。
江慕秋打开手机，自觉的开启静音模式，点开专属于工作用的沟通软件，她给白向南发了一条讯息，随后就去上了个卫生间。
过了五六分钟，等江慕秋回到工位，看着那条她发过去的讯息仍然显示着未读状态。她便迈着小步走到总编办公室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
“进。”
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江慕秋才推开门，她进去后又轻轻把门带上。
白向南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他抬起头，一看是她，便满是笑意地说，“ 慕秋，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想跟你说。你去年开的那本新书反馈很不错，你看了吗？现在收藏高达几十万了。”
“还没，最近比较忙。”
“这次又有公司想要来买版权，现在现言虐文系列的题材很吃香，根据你写的这本来看，现在的反馈很不错。”
“嗯。“
白向南关上平板，若有所思地问，“你这次是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尽量以你的想法为主。”
江慕秋淡淡一笑，“我还没考虑到这个。”
“没事，你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影视公司那边现在在等你这边的回复，如果你不想卖版权也要跟我说。”
江慕秋点点头，“总编，我需要请半天假，下午有点事需要处理。”
“没问题啊，你有事就去处理，不用特意跟我报备。要是最近因为工作很累，我这边也可以安排你休息一段时间。”
临走之际，白向南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慕秋，秋屿这本书你打算什么时候写完？我这几天看了下热搜，因为你长时间断更，导致有很多营销号都在给你大量抹黑。虽说反馈很好，但读者也经不起连载小说的等待。”
白向南向来不催她文，能主动开口说起这件事也是真的忍不住了吧？
白向南又接着说：“若是你不想写了，我也有办法给你托底。”
她不敢说，她写不出。
江慕秋顿了顿，“我尽快，总编。我最近只是——”。
“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江慕秋摇头笑笑，“没什么，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身体有点累，想去医院看看。”
白向南语重心长道：“慕秋，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
没等他说完，江慕秋就接着他的话，“记得和你说。”，她和白向南之间的关系是除了徐之夏之外，是工作上最了解彼此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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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慕秋提前在网上挂了号，由于是工作日，号很难抢到。大部分人都会想着工作日来看病，因为顶尖的医生工作日是不会休息的。可能是老一辈的思想，也间接的让她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午后，江慕秋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饭店，她没什么胃口，但不吃东西很伤身体。她匆匆扒了两口午饭后，拦了个的士准时到达了北阳医院。
江慕秋坐在走廊上的休息椅上等待，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护士站在门口叫号，才终于轮到她。
一进诊室，徐鸣头都没抬，便职业性询问，“身体有什么问题？”
“徐医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鸣这才抬眸看她一眼，“是你啊，江慕秋，有好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想起来复诊了？”
“嗯，最近比较忙。”江慕秋扯出一丝笑容，“我最近失眠比较严重。”
“上次的安眠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
徐鸣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小心劝道，“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明显是——”
“怎么了？”
徐鸣开玩笑说，“没什么，你这明显是累着了，要开始养养生了。”他看得出来，江慕秋是明显是心事太重，内心深处思虑过度，好在她年轻，不然就和他一样呲呲冒白发了。
“怎么养生？”
徐鸣想了想，“你可以多出去走走，要么出去运动，锻炼一下自己的身体，增加免疫力，再或者休个长假去看看不同城市的美好。”
“那我应该没时间。”
“总要挤出时间去感受一下别的风景。”
江慕秋不说话了，她听得出来徐鸣的言外之意。
徐鸣是一位神经内科医生，三十多岁出头，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这个年龄层的。徐鸣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年纪轻轻就有一头白发。并且他非常喜欢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眯起眼说话的样子特别像个六旬老人。
江慕秋跟徐鸣不算很熟，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诊时就是徐鸣给看的病，后面又时常在超市里碰到。
久而久之，江慕秋很感叹这种能随时见到的缘分。感叹过后，她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徐鸣还主动说起要是下一次在超市碰到，就一起逛超市。江慕秋也没好拒绝，后来她因为工作忙的不可开交，也很少再有时间去超市。
徐鸣看着手中的病历本，微微叹气，“安眠药容易产生依赖性，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吃了。”
“没事。”
徐鸣顿了顿，“现在自杀的人太多了，我们作为医生，却没什么办法。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也许我能帮到你什么。”
江慕秋笑笑，“徐医生，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不好。”如果她想要自杀，也应该是在五年前，可她对于生命的看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鸣不再劝：“那好吧，我给你开一些改善睡眠的药物，但是你要记住，睡得着就不吃，实在睡不着就吃一颗，但不能形成依赖。”
她点点头，徐鸣快速的在电脑上操作着，不一会，药物单就从打印机冒了出来。
江慕秋礼貌道别后，拿着药物单站在一楼取药室门口排队。看着面前的队伍稍稍有些感叹，她本以为大部分患者都在候诊区，取药室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但结果似乎并不如她想象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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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含屿陪着患者从一楼电梯口出来，正准备送患者离开医院的时候，取药室门口那排成像长城一般的队伍瞬间吸引了他的视线。
目光扫过的瞬间，萧含屿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匆匆忙忙的和患者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疯了一般快速的朝她跑过去。他的双眼仅仅只是一会就变得通红，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就抢走了她手中的药物单。
他害怕，怕的不行。他的手很颤抖，直到他慢慢打开那张单子，看清楚单子上写的详细内容时，才稍微歇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睡不好吗？”，这种温柔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江慕秋愣了几秒，她不禁想起在大学的时候，她和他吵了架，几天都没有说话。有次一个同系的学长偶然碰见她，和她只是闲聊了几句关于学习的问题。
萧含屿当时来他们学校找她，却意外撞见他俩笑嘻嘻地说着话。他以为她不喜欢他了，顺便误以为那位同系学长在追求她，他恶狠狠的盯着那位学长，气冲冲地拉着她的手就离开了现场。
直到江慕秋解释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才有所缓和。江慕秋故作生气地不说话，而萧含屿像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年的萧含屿也是如现在一般双眼通红的看着她，“江慕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可不可以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我不会在让你生气了。”
而现在，萧含屿脸上的神态，说话的语气就仿佛当年的他从未消失，而她也像当初那样被他这副模样逗的大笑。
萧含屿呆在原地，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她笑了。他记得她从前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糯糯软软的。可现在，她变的很冷漠，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
周围的人用着不同异样的眼光盯着她，没一会儿，就开始有了来自不同的声音：“他两是旧相识？我还是第一次见萧医生这个样子。”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不简单，要么是前任，要么就是初恋。”前台的护士小姐肯定着自己的想法。
“这你都知道？神人啊你是，”另一位护士小姐紧跟着问，“我上次想尽办法都没问到萧医生的联系方式，上天真是不公平。”
“你不知道萧医生是出了名的难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喜欢女生呢？我见他每次跟男生至少还有说有笑的，对女生就是板着一张脸。”
“这么区别对待？”
前台大厅里那几位护士小姐的议论声一字不差地进入了江慕秋的耳朵，她立马反应过来，惊恐地从萧含屿手中抢回药物单，准备逃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幼稚的行为做出这种反应，当下的她，羞愧的就好像被人亲自撕下了自己伪装多年的面具。
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江慕秋无意中看见萧含屿的手背不知何时多了几道伤疤。她毫不犹豫的抓起他的手，但话语就卡在喉咙始终都问不出口。
现在这种情形，她该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问呢？
其他科室里的医生来到大厅，一看这场景，急忙跑过来询问：“萧医生，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去帮忙送一下我的那个患者，我这边有点事处理。”萧含屿指了指电梯前的那个患者，“辛苦你了。”
“好的。对了，教授让我告诉你，你等会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我知道了。萧含屿朝医生点点头。随后又偏过头盯着她说：“江慕秋，你准备抓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抱，抱歉。”江慕秋慌忙松开他的手，单子也随之落下，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不用道歉，我这个人很大度的。“说完，萧含屿拉着她到一边，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他却讽刺地说，“江慕秋，原来你还知道怎么笑啊。”
“不关你事。”
她嘴可真毒，不过他也不甘示弱，“是不关我事，我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从前的你。”
“你什么意思？”江慕秋对上他的眼，却只持续了两秒，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使用那种毫不在意的表情。
萧含屿冷笑一声，“我没什么意思，我最讨厌你这种笑了，让我觉得虚伪极了。”自己心里的那股劲儿总是矛盾的很，既想关心她又不想向从前一般先低头认错，“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我不需要！”
“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这可是在医院！而且我们曾经还有一段……永远无法提及的，又可笑的感情。”萧含屿强忍着情绪，捡起地上那张单子，亲自找医院的同事到取药室给她拿了药。
可笑的感情？她的眼睛很涩很涩，萧含屿说的没错，那确实是一段不能提及的，令人可笑的过去。
萧含屿以最快的速度折返回来时，看见她呆呆的站在走廊中间，心里却闪过一些心酸，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江慕秋，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失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江慕秋没有回答，萧含屿身后的展示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透过他身后清晰的看见上头摆着他的个人照片，而下面是他的医生资历介绍。
小小的字眼，却让她有些恍惚——萧含屿，心胸外科，明星医生。
江慕秋来过这个医院很多次，从没遇见过他。就连上一次遇见，也是五年后的第一次碰面。
时间过的太快，这些年来，工作的忙碌让她快忘了，北阳医院是市内最好的医院，而他恰好在这家医院工作。
命运为什么那么凑巧呢？巧到只要遇见一次，就会重复遇见。
摆在墙上的照片，她看着那张面容尤为冷漠，眼神无光的他，心脏却有一丝抽痛。曾经那么爱笑的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面无表情了。
因为自己吗？是啊，如果不是她先离开，他怎会变得如此？
二零一七年，他们在车站等待着公交车，准备一起回学校。意外看到一名小孩跑过马路的瞬间被一辆红色轿车撞飞，那小孩的母亲吓得当场不知所措，瘫倒在地上放肆大哭。
江慕秋吓得在原地呆滞，差点就倒在地上，就连围观的人群，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震惊和恐慌。
那一瞬间，江慕秋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想起父母车祸时的情景，她至今也忘不了他们那满脸满身血的样子。
萧含屿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一遍遍的安慰她，“别怕，我在。”在场的人，只有他是医学专业。
那小孩的母亲哭的声嘶力竭，萧含屿却放心不下江慕秋。
江慕秋努力平复着呼吸，手控制不住的发抖，“阿屿，你快去帮忙，我没事。”
“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江慕秋用力掐着指尖：“阿屿，我真的没事，你先去看看他。”
“那你不要害怕，站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平复着内心里那股害怕的情绪向他点点头，“好，我等你，注意安全。”他的话，总是让她很安心，。
萧含屿跑过去，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喊道：“我是医学生！麻烦大家帮忙报警，然后叫一下救护车。”
江慕秋见状立马拿出手机拨打120。
随后萧含屿便仔细开始检查小孩的身体情况，他发现那小孩被车撞后，是头部先着地。因为头部受损严重，已经开始慢慢流血。他毫不犹豫的撕开自己的衣服，用手将那小孩的头部轻轻托起，用撕开的衣服包裹在那小孩的头部，紧急做了止血处理。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那小孩进行心肺复苏。
那小孩的母亲瘫倒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江慕秋跑过去，一遍遍安抚着那小孩的母亲，“我刚刚打了120，他们马上会来，我男朋友是医学生，他会救他的。”
没过多久，120急忙赶来，医护人员将那受伤晕厥的小孩顺利送上了救护车，那小孩的母亲也紧跟着过去。
萧含屿浑身血迹，满头的汗，他的手像是没有知觉，他已经快累到窒息了，但还是当作没事人一样努力朝着她笑。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放心。
江慕秋双眼湿润地向他跑过去，她什么话也没说，紧紧抱住他。她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个男孩在此刻成为了别人的英雄。
萧含屿总会说起自己有多么多么厌恶学医这事儿，江慕秋从来没有拆穿过他。
她深知萧含屿并不讨厌学医，因为只有她见过，萧含屿在聊起自己的专业时，眼睛里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自豪。
从那之后，她每每逼迫他学习，他虽然嘴上不愿，但还是愿意为了她做。萧含屿总说江慕秋像极了老一辈的父母，可只有她见过他最闪光的样子，并且永远留在了她的心里。
他们从此便有了一个约定，“小秋天，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一名医生，你会不会嫁给我？”
“当然会。”
“这可是你说的哦，如果你没有遵守约定，我就要缠着你一辈子！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永远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她问，“那如果你没有成为外科医生呢？”
“我一定会。”萧含屿斩钉截铁地回答，“肯定会。”
那时，他的眼睛里满是对他们未来的憧憬。她后来想起，都以为这些只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却没曾想，他却当了真。
看着他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她对他的愧疚又多了几分。那个曾经挚爱她的少年默默完成了当年那个随口一说的约定，他也真的成为了一名令人敬仰的医生。
只可惜，是她没守约。
“为什么不说话？再一次选择沉默吗？”
她哽咽了片刻说道，“我没有理由回答你。”
“是吗？”萧含屿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眸渐渐开始酸涩，“像五年前那样吗？让我像狗一样追着你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毫不犹豫地从我身边消失？不给任何理由？”
他从来没忘记过五年前，她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和他提了分手。也是那天，他像一条疯狗一样追到她家里质问原因，可她却闭口不谈，甚至都不愿意打开那扇门见他。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得到她的任何一句解释。
“是！”江慕秋的声音还是那么决绝，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敢充满自信地望向他，甚至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只能装作冷漠。“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最好，永远不见。”
这句话，让萧含屿彻底失了控，藏在眼尾的那滴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江慕秋，你要一直做一个胆小鬼吗？”
她没有办法不做一个胆小鬼。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萧含屿仍然不由自主的想要挽留她：“江慕秋！曾经的那个约定不作数了吗？我从没——”我从没忘记那个约定，也从没停止过爱你，这是他想告诉她的。
江慕秋打断他：“不作数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都给不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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