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唐家堡的青石板路上,映得那些暗红的印记愈发刺目。
唐年站在堡门前,指尖还沾着远途跋涉的风尘,脸上的倦意却在推开那扇虚掩的朱漆大门时,瞬间被彻骨的寒意取代。他是唐门最出色的传人,十五岁便已将唐门暗器的“流星赶月”练至化境,此次奉师命远赴漠北探查一批失窃的药材,归程比预计晚了三日,可这三日,却成了天人永隔的鸿沟。
唐家堡静得可怕,没有了往日弟子练暗器时的破空声,没有了厨下的烟火气,甚至连风吹过庭院里老槐树的声音,都带着死寂的悲凉。唐年脚步发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一间间屋子探查,从议事堂到弟子居所,从库房到后山的练功场,所见之处,皆是倒在血泊中的族人。
唐门上下三百二十七口,无一活口。
死者的伤口都极细极小,像是被最细微的针类暗器所伤,却又没有唐门暗器特有的毒痕——唐门弟子自幼研习毒术,即便死于非命,也该在伤口处留下些许毒性反应,可眼前这些人,仿佛只是被瞬间刺穿了要害,连挣扎的痕迹都不明显。
唐年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堂兄唐松的脖颈,那里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红点,他用银针挑起一点皮肉,放在鼻尖轻嗅,没有任何异味,既非唐门的“牵机引”,也非江湖上常见的“鹤顶红”,甚至不是冰火门的寒毒、峨眉派的迷香。
凶手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没有留下半个脚印,没有落下一件信物,甚至连呼吸过的空气里,都没有残留丝毫线索。
唐年握紧了腰间的唐门令牌,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绝望。他自幼父母双亡,是族人们一手带大,唐门于他而言,是家,是根,是他在这世上所有的牵挂。如今家破人亡,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份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在唐家堡守了三日,将族人一一安葬,三日里,他不吃不喝,只是一遍遍地在堡中搜寻,希望能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可终究一无所获。直到第三日傍晚,一位路过的江湖游医告诉他,江湖上有一位奇女子,住在江南的摘月楼,名叫李明珠,号称“无所不知”,每年三月初三都会召开一场“问心会”,当天无论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她都有问必答,哪怕是江湖秘辛、失传武功,亦或是陈年旧案。
“唐公子,”游医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如今江湖上,能解开你这难题的,恐怕只有李姑娘一人了。只是今日已是三月初二,摘月楼的问心会明日便会结束,你若要去,得快些动身。”
江南离蜀地千里之遥,即便快马加鞭,也未必能赶得上。可唐年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唐门令牌贴身收好,翻身上了一匹快马,朝着江南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找到仇人的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必须抓住。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唐年终于在三月初三的黄昏时分,赶到了江南的苏州城。摘月楼坐落在苏州城的最高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远远望去,仿佛真的能摘到天上的月亮。此时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江湖上的侠客、门派弟子,还有一些带着疑难杂症前来求助的普通人,只是问心会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
唐年心中一急,翻身下马,快步朝着摘月楼跑去。刚到楼门口,便听到一阵争执声传来。
“李明珠,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大刀,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正是无忧门的掌门万好,“我无忧门弟子在山下被人暗杀,现场留下的玉佩明明与你摘月楼有关,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就拆了你这摘月楼!”
楼门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位女子。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流云纹样,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没有过多的装饰,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的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这便是李明珠。
面对万好的威胁,李明珠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涧的泉水:“万掌门,凡事讲究证据。你说无忧门弟子的死与摘月楼有关,仅凭一块玉佩,未免太过牵强。况且,摘月楼的玉佩从不外传,那块玉佩究竟是真是假,万掌门不妨仔细查验一番。”
“查验?”万好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抓李明珠的手腕,“我看你是故意拖延时间,今日我便带你回无忧门,好好问问你!”
他的动作粗蛮,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拦——无忧门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势力,万好的武功更是不弱,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
李明珠微微蹙眉,身形轻轻一侧,便避开了万好的手。她擅长流云飞袖,衣袖轻挥间,便带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万好的手挡了回去。“万掌门,动手动脚,有失江湖前辈的身份。”
“敬酒不吃吃罚酒!”万好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大刀,朝着李明珠砍了过去。刀锋凌厉,带着呼啸的风声,显然是下了杀手。
李明珠的武功以灵巧飘逸为主,擅长闪避和防御,攻击力并不算强,面对万好的猛攻,她只能不断后退,衣袖翻飞间,勉强挡住刀势,却渐渐落入了下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几枚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向万好的手腕和膝盖。
万好心中一惊,连忙收刀格挡,“叮”的一声,银针被大刀击落,可他的动作也因此一滞。
“万掌门,以大欺小,欺负一位女子,算什么本事?”唐年的声音冰冷,他挡在李明珠身前,眼神锐利地盯着万好,腰间的暗器囊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出手。
万好打量着唐年,见他身着青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唐”字,心中微微一凛:“你是唐门的人?”
唐门的暗器天下闻名,万好虽然蛮横,却也不敢轻易招惹唐门弟子。只是他转念一想,近日江湖上似乎有传闻,唐门遭遇了灭门之灾,眼前这个年轻人,恐怕是唐门仅存的余孽。
想到这里,万好的底气又足了起来,冷笑一声:“原来是唐门的漏网之鱼,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杀!”
唐年眼神一沉,没有废话,指尖一弹,又是几枚银针射了出去。这一次,银针的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直逼万好的要害。万好不敢大意,挥舞着大刀,将银针一一击落,可唐年的暗器层出不穷,不仅有银针,还有铁砂、飞蝗石,甚至还有唐门特有的“透骨钉”,虽然没有喂毒,却威力十足。
两人缠斗在一起,万好的武功以刚猛为主,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可唐年的身法却极为灵巧,如同鬼魅般在刀影中穿梭,时不时射出一枚暗器,逼得万好连连后退。没过多久,万好便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被几枚银针划伤,虽然不重,却也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万好知道自己不是唐年的对手,撂下一句狠话,转身便带着手下逃走了。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散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打量李明珠和唐年,眼中满是好奇。
唐年转过身,看向李明珠,微微拱手:“在下唐年,见过李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李明珠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恢复了淡淡的疏离:“唐公子不必多礼,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不知,唐公子远道而来,是否也是为了问心会?”
唐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向李姑娘请教一件事。我唐门……近日遭遇了灭门之灾,上下三百二十七口,无一活口,可我却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还请李姑娘指点迷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底的绝望和恨意再次浮现。他寄希望于李明珠,希望这位“无所不知”的奇女子,能给他一个答案。
然而,李明珠却沉默了。她看着唐年,眼中闪过一丝为难,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唐公子,抱歉。关于唐门灭门之事,我……不知道。”
唐年脸上的希望瞬间崩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明珠:“你说什么?你不是无所不知吗?怎么会不知道?”
“我所谓的‘无所不知’,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言罢了。”李明珠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比常人多知道一些江湖秘辛,多观察到一些细节,并非真的能知晓天下所有事。唐门灭门之事,做得极为隐秘,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确实无从得知。”
唐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千里迢迢赶来,以为找到了希望,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失望和无助。
李明珠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她在江湖上立足多年,凭借的不仅仅是聪明才智,还有自己的名声。“无所不知”的招牌,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唐年前来求助,她却答不上来,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恐怕会受到影响。
更重要的是,她从唐年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痛苦和执着,那种家破人亡的绝望,让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而且,唐门灭门之事太过诡异,凶手能在一夜之间灭掉整个唐门,却不留下任何线索,这样的实力,在江湖上绝无仅有,若是不查清楚,恐怕日后还会有更多的门派遭殃。
“唐公子,”李明珠开口,声音坚定了许多,“虽然我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可以帮你调查。我李明珠的招牌,不能砸在这件事上,而且,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江湖上如此肆无忌惮地行凶。”
唐年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李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帮我?”
“是。”李明珠点了点头,“不过,调查此事危险重重,凶手既然敢灭唐门满门,必然是心狠手辣之辈,我们此行,恐怕会遇到不少麻烦。你若是害怕,可以现在就放弃。”
“我不怕!”唐年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找到凶手,为族人报仇,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李明珠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微微颔首:“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前往蜀地,去唐门现场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线索。”
当晚,唐年便住在了摘月楼。摘月楼的布置极为雅致,每一处都透着淡淡的书香气息,与江湖上的客栈截然不同。唐年一夜未眠,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明月,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族人们的笑脸,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他不知道李明珠是否真的能帮他找到凶手,也不知道前路会有多少危险,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唐门的族人,为了心中的仇恨,他别无选择。
而此时,李明珠的房间里,烛火摇曳。她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唐门”二字,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唐门灭门之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甚至连伤口都没有任何特征,这说明凶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思极为缜密,甚至可能对唐门的情况了如指掌。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恐怕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次日一早,唐年和李明珠便动身前往蜀地。李明珠没有带任何随从,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装着几件衣物和一些必备的药品,还有一些她平日里用来观察和记录的纸笔。
唐年的马术极好,李明珠虽然是女子,却也丝毫不逊色,两人快马加鞭,一路向西,朝着蜀地的方向疾驰而去。路上,唐年向李明珠讲述了唐门的一些情况,包括唐门的武功特点、家族成员,以及近年来与其他门派的往来。
“唐门世代居住在蜀地,以暗器和毒术闻名江湖,”唐年缓缓说道,“我们唐门向来与世无争,除了偶尔与周边的门派有些生意往来,很少参与江湖上的纷争。近年来,江湖上还算太平,也没有与哪个门派结下深仇大恨,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对唐门下此毒手。”
李明珠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唐门的暗器,除了你们自己人,还有其他人会使用吗?尤其是那种没有毒痕,伤口极细的暗器。”
“应该没有。”唐年摇了摇头,“唐门的暗器手法极为独特,尤其是‘流星赶月’和‘漫天飞雪’,都是世代相传的绝技,从不外传。而且,我们唐门的暗器,大多都会喂毒,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不会使用无毒的暗器。”
“那唐门的库房里,有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暗器图谱、毒经,或者是珍贵的药材?”李明珠又问道。
唐年想了想,说道:“我回去的时候,库房的门是锁着的,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暗器图谱和毒经都还在,珍贵的药材也没有丢失。”
李明珠微微蹙眉,心中更加疑惑了。凶手若是为了钱财或者武功秘籍,大可在灭门之后抢走库房里的东西,可他们却什么都没拿,显然不是为了这些。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灭唐门满门吗?
一路无话,两人终于在三日后抵达了蜀地的唐家堡。此时的唐家堡,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只剩下一片死寂,庭院里的杂草已经长了不少,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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