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自由度没有那么高,学校规定高二的班级可以选择朗诵或者合唱,高二七班会唱歌的人特别少,大部分都是五音不全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所以他们选择的是朗诵。
艺术节出场顺序是班主任去抽的,曹连庆抽到了倒数第二个,所以七班要等好一会才能上场。
演播厅里光线眩目,闹哄哄的,高一高二高三都在场。
池清鱼换衣服时已经很晚了,没穿校服外套就下来了,坐在演播厅蓝色的塑胶连凳上吹着夜晚的秋风,后知后觉挺冷的。
薄纱下的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露背的地方更是凉,她紧紧贴着靠背,若无其事地撑了个半小时。
接着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坐在班级划区第三排的位置,后面一排还是女生,再往后才是男生。打了几个喷嚏后后面的同学忽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的,然后她后面的李依然戳了戳她的肩膀。
“现在请欣赏高二三班带来的诗朗诵——”台上的女主持人穿着典雅的白色长裙,声音洪亮地说,舞台两侧的聚光灯一齐从两侧扫向正中间,台下的灯就调成最暗了。
池清鱼就在这阵安静里转过身去,看见李依然递给她一件黑西装,她趴在池清鱼的椅背上,高高束起的长发显得很英气。
李依然冲她挤挤眼:“姜某人给你的外套。”
池清鱼愣了下,往后看去,看见暗了的场地里坐在两排开外的姜昱驰冲她笑了笑,眼睛很亮,越黑的光线显得他轮廓更加深邃。
她整张脸都发烫,伸出手接过了外套。
李依然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唉,我那小学弟什么时候像姜昱驰一样就好了,简直模范男友啊。”
台上三班在语调激扬地朗诵,李依然在台下八卦:“所以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池清鱼佯装淡定地摇摇头,转回去,慢吞吞地披上了姜昱驰给的外套。暖烘烘的,还带着少年的体温和气味,她的心慢半拍地跳,一种专属于这个人的悸动。
她好像回到下午那会,被姜昱驰抱在怀里的时候。
各班的表演大都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在诗朗诵,朗诵主题无非就是青年和爱国,他们听得都昏昏欲睡了,才终于有人来叫他们去外面候场了。
候场的地方是在演播厅外面的走廊上,黑漆漆的,很窄很挤,夜晚降温后护栏上都是水汽。
池清鱼出来就已经把西装还给姜昱驰了,此时抱着手臂站着,牙齿都冻得打颤,高跟鞋磨得脚很疼,又冷又痛,一看周围的女生也都如此。
“早知道就不要买那么薄的裙子了,真的好冷。”
“还有这个高跟鞋,好磨脚,我脚后跟都磨破了。”
“主持人也真是的,怎么不等一会再叫我们过来,前面还有两个班没演完呢。”
在寒风里等待候场等了很久,一时间女生们都抱怨不断。
王枝芝出来打了个圆场,虽然这会她也冷得发抖:“没事啊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们了。”
一群人挤在小巷一样的狭长走廊里,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主持人的脑袋探进来,朝他们挥挥手:“高二七班,可以上场了。”
池清鱼迈出步子时因为脚冻僵了没站稳扭了下脚,但是因为大家都在走了,她咬着牙装作没事地往前走。
姜昱驰远远地在队伍后面看见了,和旁边的熊义白侃天侃地的话音停了一下,差点就走上去扶一把了。
熊义白拉住他,小眼睛瞟来瞟去:“干嘛呢,马上上场了,想上厕所也不差这两分钟。”
他平时天天看着黄莺飞为了这个练习,可不能让别人把黄莺飞站女生中间表现的机会毁了。
姜昱驰无奈地摇摇头,心不在焉地说:“没,快走了。”
大家陆续上场,登上简陋的只铺了一层红毯的梯子台阶。
李依然是他们班这次朗诵的一个特色,因为伴奏是她弹的钢琴,所以她第一个上台坐到了柔软的钢琴坐垫上,略微有些紧张,闭了下眼。
她缓缓呼出口气,想起六岁第一次妈妈带她去练钢琴,小小的十指张开落到黑白琴键,疼痛但悦耳的琴声。
琴声从指尖流淌出来,身后的同学开始按照平时排练的那样朗诵。
站在最前面的是四个领诵人,分别是姜昱驰、长得方正的物理课代表林昌全、黄莺飞、王枝芝。
站在舞台下时觉得很冷,但是上了台就会觉得非常热,顶灯的光、舞台侧边灯齐齐地落下来,以及底下同学们老师们的视线,池清鱼感觉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她按着背诵的词,融入在人群的声音里大声地开口,目光所及是姜昱驰挺直的背脊,后脑勺翘起的那几丝头发,她忽然充满力量。
七分钟的朗诵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李依然的琴声和得很好,舒缓和激昂的地方一个没少,到最后背景音的大提琴小提琴等管弦乐器伴奏声进来时,情绪被烘托上最顶端。
池清鱼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她第一次知道融入集体是那么幸福的事情。
肾上腺素上来了,以至于她到下了场坐回椅子上时才觉得刚刚被扭到的脚很痛,脚后跟也一阵破皮的刺痛。
大家图便宜选的鞋子还是太不合脚了。
但周围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刚刚的朗诵,又在紧张地期待主持人宣布本次艺术节的排名,听说第一名的班级有八百块的奖金,第二名有五百,第三名三百。
所以池清鱼也没提出想先走了,穿得单薄地坐在班级区域里。
高二七班之后是高二九班带来的合唱,结束以后就是宣布名次了,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等待。
“下面我们宣布……第三名,高二五班,第二名,高二一班……”
“高二七班高二七班高二七班……”旁边坐着的女生在小声碎碎念祈祷下一个念第一的是七班,李依然在后面也紧张得不得了地说第一第一,池清鱼被这氛围感染,心中捏了一把汗。
“第一名,高二七班!”主持人声音洪亮地宣布。
好耶!
高二七班瞬间沸腾,大家都欢呼起来,每个人都很兴奋,一瞬间化身了一只只森林里欢呼庆祝的猿猴,吵得台上的主持人都在让他们安静了。
姜昱驰也挺开心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班找到了那么强的归属感,他和大家一起欢呼,眼睛去找寻前几排坐着的那个清瘦身影。
然后就看见了池清鱼在大家都欢呼的时候俯身把手伸下去,脸色不太好地揉着自己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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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吗池清鱼?可以回家了。”王枝芝特别高兴,宣布散场后就来找池清鱼,问她要不要一起。
池清鱼脚踝不舒服,又不想被人看出来,摇摇头,顿了下说:“……不顺路。”
王枝芝眼神往后看了眼,然后笑笑,说:“行,那我走啦,你注意安全。”
池清鱼淡淡地笑,脸上有些疲惫地点头。
她着实不是一个精力很旺盛的人,在舞台上朗诵了几分钟就觉得已经耗光今天所有的力气了,现在只想原地躺下。
等到整个演播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自己扶着椅背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别扭地走出去,一瘸一拐的,右脚脚腕不舒服得让她眉心一直皱着。
“池清鱼。”就这么勉强走了两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了。
她抬眼望去,姜昱驰手肘处挂着黑西装,衬衣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演播厅最后剩的两盏灯在他周边,照出他不太友善的表情。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姜昱驰就快步走到她面前,碎碎念着对着她单膝蹲下:“是不是扭到脚了,我看你上台就不舒服了。撑那么久,怎么不早点跟老师说去看一下。”
“坐下,我看看怎么样了。”
他语气有点凶,池清鱼心底暖暖的,乖乖坐下来了,还嘴硬了一句:“没事……”
下一秒姜昱驰的动作让她话音一顿,卡在了喉间。
姜昱驰手碰到了她的脚腕,少年的手掌很宽大,指节分明的,轻而易举就能握住她脚腕的样子。
他轻轻地在少女白皙的脚踝上有点发红的地方按了按,凭借自己以前跟着校篮球队队队医学过两招的半吊子功夫问:“痛不痛?”
池清鱼点点头,这个姿势让她特别不自在:“一点。”
姜昱驰松了口气:“不是很严重,但是回去要喷一下云南白药,知不知道?不然又和之前一样变成小瘸子了。”
池清鱼鼓起腮帮子:“哦。”
“嘶我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啊。”姜昱驰看出了她因为自己说小瘸子时的不满,笑着骂了句。
池清鱼没答话,默默把脚从姜昱驰手里抽出来。
姜昱驰笑了声,站起来把西装外套给她披上:“看你冷半天了,回去还要冲包板蓝根,洗个热水澡,家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去门口药店买。”
池清鱼小声地吐槽:“啰嗦。”
姜昱驰瞪圆了眼看她,暗下来的演播厅里只有外界的月光漏进来,柔和的面部线条和女孩清透的眼睛,唇边有笑。
看起来下午的事情已经完全过去了。
他伸出手去捏了捏池清鱼的脸,内心喜欢死她这幅只给自己看的小性子了,表面却说:“还会骂人了?”
池清鱼不讲话了,抿着嘴唇,生闷气的前兆。
姜昱驰笑了:“逗你玩的,有脾气挺好的。”
“我特别喜欢。”鬼使神差的,这句话跟在后面,从心里溜到了嘴边。
池清鱼一愣,呆呆地看着姜昱驰,心中如擂鼓。
特别……喜欢?
姜昱驰说完这句话也呆了,想扇自己嘴的心都有了,无异于之前在操场嘴瓢说成他要追池清鱼。
这一次他也想找补:“我的意思就是你特别讨喜——”
就在这时,一个老师从后台出来,发现关了灯的演播厅还有学生在时,叉着腰吼了声:“干什么呢还不回去!哪个班的!”
卧槽。
姜昱驰暗骂了声,连忙背对着池清鱼蹲下,说:“快上来快上来,我背你。”
池清鱼也是被老师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提着高跟鞋就爬上姜昱驰的背了。姜昱驰手托着她的屁股颠了下,心想还是那么轻。
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快,池清鱼小小地惊呼一声,拿着高跟鞋的手环住姜昱驰的脖子,银色的鞋子在夜色下闪闪发光。
“老师我们走了!”姜昱驰突然心情特别好,嚣张地叫了声,满足得像拥有了全世界,背着池清鱼往外跑了。
“哎站住!你俩!是不是早恋!哪个班的给我回来!……”男老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后越行越远,姜昱驰背着池清鱼已经跑到外面的天地里了。
要出学校了,姜昱驰忽然觉得身上的人在小小的颤抖,连忙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怎么……”
晚风里织水一中的树影摇晃,没人的校园很寂静,小山上传来小虫的叫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俩和大自然了。
姜昱驰看见池清鱼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笑得都弯起来了,特别开心。
原来是笑得发抖。
他说:“在笑啊,我还以为你在哭。”
池清鱼把脸抬起来,和他对视了下,距离近到下一秒就可以亲上了,呼吸交织,她还是没忍下去笑意,又笑开了。
姜昱驰被她的笑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屁大点事都能笑个半天的年纪,池清鱼却是第一次感受那么朴实的快乐,好像有这个人在身边,什么都可以做到,想逃走想自由都是如此轻松。
“刚刚那个老师气得要爆炸了,好像电视里的包租婆。”“对。”池清鱼眼睛弯弯的,还在笑,男孩背着她稳稳地往前走,跨过小城不平的坑洼。
月光很皎洁,女孩的裙摆上的亮片熠熠生辉,偶尔裙摆会甩到身侧,姜昱驰看见了,觉得自己背上了一整片星空。
“你脚疼得厉害不?”“还好。”“回去一定要擦药哦,池小鱼要听话。”“嗯。”
“今天我开场是不是特别帅?”“特别。”
“你也特别漂亮。”“……”
池清鱼害羞地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不说话了。
姜昱驰一路把她背到了家门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又笑作一团,毛茸茸的,在秋夜里滚成两团只会快乐的小团子。
直到家门口了,姜昱驰还在那唠叨不停,把要擦药和吃预防感冒药的事情又讲了几遍,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池清鱼放回家。
池清鱼回去后到第二天醒来都很开心,仿佛世界都乍然一新了,还破天荒地在走的时候主动喊了池强:“爸,走了。”
池强在帮人杀鱼,闻言看过来惊讶的一眼,点头。
“心情好得很嘛。”他说。
池清鱼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了她走到班门口,然后看见王枝芝他们在很努力地擦黑板上的红色颜料,颜料歪七扭八的写出几行刻薄恶心的字。
她心头重重一跳,仿佛被冷水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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