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驰接过纸条,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然后一直没说话。
少年的眸子低垂着,垂在另一边的手悄悄握紧了,嘴唇轻微地抿着,表情很不好,让他显得很有距离感。这导致下课了都没人像平常一样来找他去玩。
池清鱼在旁边惴惴不安地做着题,也没敢直接问他为什么不回复了。
他会觉得是谁的错?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告诉姜昱驰这些又是否合适呢。
池清鱼漫无天际地想着,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终于耐不住旁边人的沉默,默默地又撕了一张纸,把刚刚宋菊华通知她和王枝芝的事情跟他讲了。
“老师让我和王枝芝去比赛,作文。”
姜昱驰接过去,打开看了下,挑挑眉,这会回她了:“我之前月考和期中考试的时候看过你的作文,特别好,去试试。我相信你。”
打开纸条,池清鱼看见他的回复,舒了口气,她刚才在担心姜昱驰会不会就此不理她了。
这段回复像一颗定心丸,她没有再瞎想,最后一节晚自习安心地去学习了。她在学习上天赋真的不强,这几天文体周很多知识点又给忘记了,又要细细啃下来。
姜昱驰在旁边握着笔,时不时看一眼旁边女孩认真学习的侧脸,自己是一点学习的心思也没有了。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他慢吞吞地收书包,池清鱼收拾得挺快,把要回去做的作业塞进浅黄色的书包里,脑后的小揪揪一翘一翘的,心情挺好。
她收完了就提着书包站起来,看向在里面的姜昱驰,想挥手说拜拜。
姜昱驰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你陪我去一下后面。”
后面是班里所有人对杂物间的称呼,池清鱼不明所以,但乖乖地背起书包,往后面的杂物间走了。
姜昱驰见她小小的一个,书包带子压在她肩膀上,瘦得跟个纸片儿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手在两边的课桌上一撑就跳了出去,跟着池清鱼往杂物间走了。
池清鱼走进了杂物间,侧边的窗户大开着,吹进来秋末冬初凉凉的风,湿润的水汽。她走到里面一点,转过身看着进来的姜昱驰。
杂物间没开灯,姜昱驰进来后轻轻把门带上了,小小的房间里挤进两个人的气息和皎洁月光,门缝投进的外面教室的光线。
池清鱼在这种封闭环境里有些紧张,但此时也说不清是因为漆黑的屋子,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在靠近她的人。
她咽了咽口水,麋鹿一样的眼里眼波流转,有些仓惶地逃避又期盼。
姜昱驰想起来什么,在和她衣服挨着衣服的时候停下脚步,垂着眼看她,小声地说:“不要怕,我在。”
“嗯。”池清鱼微仰着下巴,月光照得那一小截颈白花花的,像古典时代精雕细琢的女神塑像。
她不懂他要做什么,但她会下意识地相信。
姜昱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闷的嗯,腰弓起来一点,像三千米跑完那样把头埋到了池清鱼的颈窝处,手很自然地环上女孩的腰间。
池清鱼以为他是不是和之前在杂物间抱自己时一样需要安慰,在砰砰砰的心跳声里抬起手,笨拙地摸了摸姜昱驰的头发。
“怎么了?”她声音轻柔,问。
姜昱驰半天没说话,闻着女孩身上清甜的香味,在秋夜里好像拥有了一捧开得鲜艳的花束,但是这捧花束的枝丫崎岖刺手,好不容易才开出花来。
他其实看见那张池清鱼写的纸条,以及最后那句“我没关系,我只是不明白”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不需要被谁可怜的,她自会走出来,不会沉溺在过去。
但是他的心很疼,好像被人攥住了,一直呼吸不过来那般长久的压抑。
姜昱驰前十七年过得足够顺遂,唯一的不顺就是来了织水县,即使如此他也是有身边的一众人爱着的,没有经历过什么很大的伤痛,也不觉得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在池清鱼这里,他有太多无力。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她呢,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是池清鱼过这样的生活?
世界的残忍不公以一个女孩的身影降落到他世界,他第一次真切地看见阳光以外的阴影,随即涌上来的是很深的无力。
池清鱼站在那里,感受到姜昱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把自己收紧到他怀里,几乎全身都紧贴在一起了。
她闷哼一声,差点没站稳,只能也去拉住姜昱驰的衣摆。
“……姜昱驰。”她声音有些急,张开嘴,呼吸都贴在男生的耳边了。
说话间她发现姜昱驰的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痣,很好看。
下一秒她的心绪回过神来,因为她感觉到颈窝处有什么东西湿湿的,烫烫的。
池清鱼心脏一空。
姜昱驰……在哭?
抱着她的人身体轻微地颤抖,小声地吸鼻涕,眼泪湿湿的,一颗一颗滚落在池清鱼的颈窝里,烫得她手足无措。
她只能无助地把手放在姜昱驰背上胡乱地拍,问他怎么了。
姜昱驰没哭几分钟,很快地收了情绪,把头抬起来,但是眼眶很红,鼻头也红了,蓄着泪光的眼睛亮亮的。
池清鱼呆呆地看着他,睫毛颤动,不知道说什么。
姜昱驰还保持那个抱着她的姿势,和她贴得很近,池清鱼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鸣。
她抬起手笨拙地去擦姜昱驰脸上的泪:“姜昱驰,不要哭。”
姜昱驰别过脸,嫌丢人,抬起手自己擦了擦眼泪。然后他看着池清鱼,吸了吸鼻子,说:“我只是在怪我自己。”
池清鱼疑惑地看着他,偏偏头。
“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你就不会被欺负了。”姜昱驰哽咽地说,眼睫都湿润了,黑鸦鸦地挂在那,说起这又有要哭的趋势。
池清鱼心间一震,仿佛有一阵说不清的电流从心脏滚到全身,她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来什么。
姜昱驰又紧紧地抱住了她,手摸到她后脑勺,一下一下地顺着,乱七八糟地说:“那时会不会特别难过,特别害怕?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明明那么好……池小鱼……你之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
池清鱼听着他说的话,莫名觉得好笑,又觉得周围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都能听见了,姜昱驰滚烫的眼泪烫化了她筑起来躲避伤害的防线,所以哪怕她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但她也有点想哭了。
好像一个人在一条夜路里走了很久,习惯了而不觉得难过,但是一旦遇到了会问自己是不是很黑的人,防线就全然崩塌了。
太坏了这个人。池清鱼吸了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拍了拍劈了个叉才把脑袋埋到自己肩膀上的姜昱驰的脑袋。
姜昱驰的眼泪好多,多得让她觉得可以变成小湖泊了。又正正好地把池清鱼这尾小鱼圈进去,养活了。
窗外忽然一闪而过手电筒的亮光,池清鱼一惊,忙拉了拉姜昱驰的衣袖:“有保安。”
听到她的话后姜昱驰连忙抬起头来,手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指了,把她拉着往杂物间那个书柜后面带。
池清鱼其实只是看到了窗户外面有保安一闪而过的手电筒灯,但是他们教室在五楼,两人又站在里面,不一定能看见他们。
没想到姜昱驰反应那么快,一下子就把她按到了书柜旁边的小缝隙里,自己挡在前面,面对面贴得很紧。
几乎呼吸可闻了。
池清鱼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她看着自己一探头就能亲到的对面的人,脸一下子红了。
姜昱驰一只手撑到她旁边的墙面上,表情也是很不自在,他的嘴唇从女孩的发丝上擦过,呼吸重了些。
半晌,门外都没什么动静,姜昱驰开口:“保安走了吗?”
池清鱼手贴着自己的裤子上,说:“不知道。”
姜昱驰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女孩脸红得厉害,眼神躲闪,眉眼清秀如画一般,无处安放的手搭在两边,乌黑的头发。
他看得入了神,鬼使神差地撑着墙俯下身去,视线滑落到池清鱼水光潋滟的唇。
池清鱼是真慌了,手掌伸出来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呼吸很急。
“姜昱驰……”她小声地喊。
姜昱驰被她这一推唤回了理智,把想要干的事情在半空刹住,他眼神暗暗的,但被刚才哭过裹上的水气藏得很好。
他耷拉下嘴角,可怜兮兮地说:“不是说好了不要怕我吗。”
池清鱼闻言忙把手放下去,在如此近的距离里都结巴了:“没,没有,我……紧张。”
姜昱驰故意地贴她贴得更紧了,右腿膝盖挤进池清鱼并拢的两腿之间,手不老实地掐住了她的腰。
这个动作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抱抱,裹挟着其他更深的东西,不是单纯的,而是目的明确的。
池清鱼被他掐到腰身子一抖,轻轻地哼了声,差点腿软站不住,只能紧贴着墙让自己站稳。
姜昱驰低头看她,声音有些哑:“紧张什么?现在这样吗?”
“你不喜欢我吗?”
他一句接一句地问,池清鱼抵抗不住,摇摇欲坠在这片从未体验过的海洋里。
她只是本能地摇头。
她怎么会不喜欢姜昱驰?
“哎里面还有没有人?我关灯锁门了哦!”杂物间门外,最后走的同学听见杂物间里的动静,大喊了一声。
旖旎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姜昱驰猛地回过神来站好,冲外面回答了句:“还有!”
外面是一个经常学到最晚的戴眼镜的男同学,叫张淞,看上去就老老实实的,这会摸不着头脑,说:“哦,那我先走了,你关灯锁门啊。”
姜昱驰又答应了声。
脚步声远远地离开了,姜昱驰看向角落里还没回神的池清鱼,撩完人后不好意思的劲上来了,吸吸鼻子,摸着脑袋说:“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池清鱼抿抿嘴唇,那阵腿软的悸动还没过去,她在原地跺了跺脚,兔子一样,蹦到了姜昱驰旁边,看着他。
姜昱驰不明白她突然盯着自己的意思,但是觉得很可爱,笑了笑:“干什么,不走吗?”
池清鱼眼睛眨巴眨巴,低下头,深呼吸,几不可闻地说:“喜欢的。”
不害怕姜昱驰。
喜欢姜昱驰。
想要和姜昱驰一直在一起。
姜昱驰呼吸一滞,片刻后心脏重重地跳起来,眼睛都亮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池清鱼迅速地拉开杂物间的门,抓着书包带子,腿翻得飞快地走了。
姜昱驰连忙跟上去。
“哎池清鱼,你等等我!”他路过自己座位时随手抓了两本书,又关灯锁了门,才跑上去追池清鱼的背影。
池清鱼闻言没有停下来,脚步放慢了点,夜晚里自己的呼吸声很重,背后人奔跑的声音也很清晰。
“你说清楚,是什么喜欢,喜欢什么呀?”姜昱驰带着笑地跑着追上她,晚风让他的头发飞扬,幸福得冒泡泡,问。
池清鱼就不回答,耳朵很红,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你不说我就一直问,到底什么,不说清楚不算数哦。”姜昱驰腿长,几步就轻松跟上了她,看着都要跳着走了的池清鱼,心情特别好地碎碎念。
池清鱼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装冷酷:“不说。”
说完她直接跑了。
姜昱驰在后面追她,追上了笑盈盈地跑上前一步把她肩膀按住,路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他们头顶,姜昱驰眼睛弯弯,温柔地制止:“哎,不许逃跑。”
池清鱼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眸里。
半晌,她红得要蒸出汽了,盯着地面的碎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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