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池清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眼外面站台上来来去去的人，问坐在旁边的姜昱驰。
乘务员戴着小麦克风在招呼进站的人，水泥灰的站台，对面卷着呼啸而过的是另一程列车。
姜昱驰坐在她旁边，说：“然后我奶奶醒了，说她其实早就知道是我妈回来了，只是碍于脸面没有相认。”
说起这个还是经历了一番曲折，因为两人相认以后兰芊竹和陈唐英都觉得拉不下这个脸，还是姜昱驰从中调和好久，才让这对一样好面子一样刀子嘴豆腐心的母女俩顺着台阶下来了。
“我当时一看就知道！这么帅的肯定是我孙子。我是年纪大了不是傻了，自己生的都能不认识吗？”兰芊竹如是说。
“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天天装护工跑来跑去……”陈唐英忍不住埋怨了句。
兰芊竹眉毛一横：“我在看你要多久愿意认我这个妈啊！”
陈唐英尬笑着在她的训斥里缩成小小的，年轻的一团，心甘情愿。
兰芊竹元旦过后没几天就出院了，陈唐英现在顺理成章地待在了自己原来的家里，都很少回金凤家园那边了。姜昱驰都经常在奶奶家里过夜。
池清鱼用力地点点头，听完整个经过后笑着开口：“很好。”
姜昱驰双手交叉在脑后，仰倒在靠背上，笑着舒了口气：“是啊，特别好。”
池清鱼抱着装这两天生活用品的米白色书包，和生日那天一样笑眯眯地，看着车厢里人来人往，也靠在了靠背上。
他们正在去往海市的高铁上，刚结束了期末考后的第二天夜晚，宋菊华带着池清鱼、王枝芝两人坐上了这趟高铁，姜昱驰则是以自己要去海市找自己亲姐为由，也坐上了这班列车。
宋菊华给了池清鱼来去的钱让她自己购买这趟高铁的票，他还特地让池清鱼把信息给自己。然后自己买了来去连座的两个座位。所以这会他两并排坐着，宋菊华和王枝芝都在车厢的另外两个位置。
车厢门关紧后，高铁缓缓地驶出列车站，窗外的风景从列车站变成绵延的高山和田野，池清鱼趴在车窗上看得出神。
一切都是变化的，她是自由的。
姜昱驰也在看窗外，他是个平原地区长大的孩子，这会看见大山的景色也有些新奇。
没多久就进入了一个接一个的隧道群，黑漆漆的，车厢里会有暖色的光，冬天的暖气开得挺足，池清鱼把外套脱了，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的毛衣看向姜昱驰。
她觉得外面的景色无趣了，就拉了拉姜昱驰的衣袖。
姜昱驰在闭目养神，没有睡着，感受到动静后睁开眼“嗯？”了声。
“跟我讲讲，你姐姐。”池清鱼说，续上了另一个问题。
姜昱驰看见她一脸好奇，缩在座位上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说：“我姐比我大四岁，叫姜昱菲，草字头的那个菲，刚大学毕业，在海市上班，当律师。”
“人挺好的，就是说话很直。”姜昱驰说到这里时脑子里想起来很多自己和姐姐不和谐的画面，心虚地摸摸鼻子。
他还没告诉姜昱菲自己要去海市找她。
姜昱菲读书上的天分比姜昱驰更高，初中高中都跳过级，16岁就上大学了，成为当时他们中学的一段传奇。
据她冷静的言论，她认为学校里的同龄人都像白痴。在家里的白痴则是姜昱驰，姜昱菲一向对他这个弟弟只有微薄的亲情，问就是觉得太蠢，姜昱驰最开始还反驳，现在已经习惯了。
反正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池清鱼点头，好奇的是另一个方面：“你们像吗？”
姜昱驰一顿：“你说的是长相还是性格？长相还挺像的，性格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对了我有照片，你想看看吗？”
池清鱼喜怒哀乐都会通过一些肢体动作明显地表示出来，这会她听见有照片看了，把书包放到靠窗一侧，两只手都撑到靠近姜昱驰的那边座椅上，仰头看着姜昱驰，用力点头。
“等等啊。”高铁穿过一座座大山，信号经常跑丢，他也没玩手机，这会才把手机掏出来。
“我翻一下……”进隧道出隧道，光线忽明忽暗，姜昱驰在翻找的时候池清鱼探头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的脸，觉得有光影的时候姜昱驰特别好看。
她看得怔神，莫名心跳加速。
姜昱驰找到了，把那张姜昱菲大学毕业时抱着他送的向日葵花束拍的照片递给池清鱼看。
“她长这样。”他把手机侧过去，话音一顿，低下头的时候对上了池清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目光。
两人都是一愣。
姜昱驰把手机往外面伸了些，微微弯腰笑着在池清鱼耳朵边说：“池小鱼，你男朋友是不是特帅。”
池清鱼按理说应该习惯他这样的臭屁了，两人的关系从跨年那时就有了质地的变化，姜昱驰也时时闹她玩，但她还是从来禁不住逗，一下子耳朵连着脸颊就红了，从空隙里钻出去，去拿姜昱驰的手机。
“……看看照片。”她故作镇定，伸手去拿。
没想到正要拿到了，姜昱驰就坏心思地手一抬，抬高了，池清鱼又去抓了几下，无奈她反应很慢，姜昱驰每次都很灵敏地躲开了。
“姜昱驰！”她有些恼了，涨红脸轻喊。
“想看照片？那先回答刚刚的问题，”姜昱驰握着手机的手举高，转头对池清鱼狡黠地眨眼：“不然不给看。”
池清鱼气鼓鼓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把头转向窗边。
姜昱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些日子积攒起了只要不是太严重就不用立马哄的底气。
并且他有跟郑磊舅舅取经，知道一些时候还是可以刺激池清鱼多说点话，学术上说是重建语言系统？他有些忘记了。
果不其然，池清鱼半晌在那边憋出来一句：“帅。”
“说完整一点，我听不懂。”姜昱驰笑着耍无赖。
池清鱼深呼吸了下，又烦躁又心乱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一直到进下一个隧道了，她才磕磕绊绊地说：“男朋友很帅。”
“谁的？”姜昱驰又问。
“我。”这句话她倒回得快，说完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姜昱驰心满意足了，伸手过去轻轻牵住她垂在一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十指相扣，掌心和掌心连结两颗共振加速的心脏。
“你也特别漂亮，特别可爱。过来姜哥抱抱。”
池清鱼抿抿唇，还没从刚刚的话里反应出来就被他牵着手拉到了怀里。
姜昱驰自己往她座位这边挪了，然后一只手环绕过去放在她腰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像抱一个很喜欢的玩偶，下巴枕到了她头顶，说话时的震颤让她有些痒。
“看照片，我姐拍照从来不笑，是不是看起来很凶？”他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伸到池清鱼眼前。
姜昱菲长相和姜昱驰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主要是眉眼像，照片里的女生穿着黑色毕业服，抱着鲜艳的向日葵花束，皮肤很白，是那种冷冽的漂亮，薄唇微抿着，眼神平淡又冷静地看向拍照的人。
长发又黑又直，明明光线很好的照片却拍出一副毫不情愿的样子。
池清鱼只觉得自己都被姜昱菲的目光剖析了一番，默默地往背后姜昱驰的怀里缩了缩，“嗯”了声。
姜昱驰很受用她的动作，舒服得把她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了一点，在她头顶笑了声：“没事，我姐只是不喜欢拍照，她还说我送的花不好看，所以才这个样子。等到海市让她请我们吃顿饭怎么样？”
池清鱼愣了下，神色闪烁，下意识攥紧了手，却忘记了和另一个人牵着手而攥住了姜昱驰的手。
“就吃顿饭，她会喜欢你的，她一直很想要个妹妹而不是弟弟，小的时候还把我打扮成女孩子。”提到这姜昱驰不禁想扶额。
这已经是姜昱菲为数不多的黑历史了。
池清鱼不讲话了，她不明白怎么姜昱驰那么坦诚地能够带她见家里人，现在这个年纪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不要。”她默默开口。
姜昱驰心想不着急，也不想让她带上什么紧张的情绪，所以摸了摸她的头：“那不去，别紧张。”
池清鱼这才轻松下来，在高铁轻微的颠簸和窗外的风景变幻里，有些昏昏欲睡了。
“睡觉。”姜昱驰搂着她的怀抱特别暖和，两个人待一起好像就是在驶向温暖的万物复苏的春天，她听着姜昱驰的声音，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很安心地闭上了眼。
织水县在的省城到海市坐高铁也要七个多小时，坐飞机怕小家伙们不适应，宋菊华特地选了夜晚的车，第二天早晨就能到。
一路上池清鱼安稳地睡觉，但是姿势毫不老实，睡着睡着就倒在姜昱驰的腿上了。
姜昱驰怕她睡不好，一直保持那个让她好靠的姿势，天亮的时候觉得自己都要落枕了。他第一次坐那么长的高铁，之前去海市都会坐飞机，早上醒来时起床气都冒出了个头。
结果趴在他腿上睡觉的池清鱼醒来后睡眼惺忪地揉眼睛，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一点没睡醒，世界在她眼里都迷蒙地罩着雾气。她目光扫过陌生的地方一圈，最后落在姜昱驰的脸上。
“……姜昱驰。”她眼里朦朦胧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遵循本能地张开双手抱住了姜昱驰的腰，脸埋在他的侧腰上，含糊不清地喊了声。
然后又睡过去了。
姜昱驰哭笑不得，又被可爱得心都化了，犹豫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声音沙哑：“起床了，马上到了。”
池清鱼没理他，蹭了蹭他的衣服，不满意地哼了声。
姜昱驰神色变了下，叹口气，认命一样顺顺她的头发：“睡吧睡吧，等会再叫你。”
二十分钟后，眼瞅着就要到了，姜昱驰终于真的把池清鱼叫醒了，下车之前又给了她几个暖宝宝让她贴着，嘱咐小孩一样：
“海市天气要更冷一点，你把暖宝宝贴好，暖手宝也带着，等会和老师去到比赛场地了和我说一声。我先和你们分开走一段，去看看我姐了晚点来酒店找你。”
毕竟宋菊华还在，他也不能太明目张胆暴露自己是要跟着池清鱼来的目的，所以要迂回一下。
池清鱼还没太睡醒，被他摆弄半天，自己梳了个头，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直到下了车，海市冰凉的冬风一吹，姜昱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时她才有了踏上新土地的实感。
王枝芝冷得哆嗦，把手伸到她的外套兜里时摸到贴着的暖宝宝时狠狠地被温暖到了：“天呐池清鱼你准备好充分，太机智了。”
池清鱼脸埋在围巾里笑笑，想了想应该是姜昱驰刚刚帮自己贴的。
宋菊华搂小鸡仔一样在背后把她俩揽怀里，语调上扬：“走吧小孩们，比赛去。比完请你们吃大餐。”
海市高铁站修得繁华，远处已经能看见大城市楼挨着楼、错落有致的城市建筑，池清鱼深呼吸一口气。
开启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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