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拉着一个极其不情愿地身影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一刻，郑茉神情错愕，黑亮的眼睛泛着一丝水光，压抑不住的失落。
半个小时前，沈菁将提着两大袋零食的陈星燃拦在小礼堂门口。
她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语气生硬，不容拒绝，“陈星燃，跟我上台演出，我已经报了你的名字。”
陈星燃看精神病似的瞥她一眼，就要绕开。
沈菁干脆不废话，将他强行拽去了候场室，她力气出奇的大，让陈星燃都惊讶了一下。
“你无不无聊，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陈星燃眉毛攒紧，不悦看她。
沈菁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当然是要你喜欢的人吃醋喽。”
陈星燃鄙夷，“你能不能使点高级的手段，雌竞很光彩？”
沈菁语气带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没出息的人类，要不是时空出现错乱让你钻了这个空子，你以为我愿意耍这些无聊的心机啊？”
“电视和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故意制造误会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让她对你失去信任，这样就能阻拦你的计划。”
陈星燃轻蔑冷笑，什么时空管理者，也不过如此，好歹派个聪明点的来做任务。
至于他的计划，郑茉根本不用参与，他不会让她沾染到半点尘埃。
有时候，陈星燃还挺庆幸，他是个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台前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沈菁薅住衣领就拽上了舞台，没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
他心里暗骂，这该死的非人类，怎么力气那么大？
沈菁就是想来一出赶鸭子上架，既然上了台，他也不好再下去，于是强硬地将麦克风塞给了陈星燃。
但她实在是不够了解陈星燃。
他接过手麦，乌黑的眼睛扫视了两秒，就精准定位到某张脸上，“不好意思了，我没有报名表演节目，是沈菁同学搞错了，我先下去了，不耽误沈同学给大家表演歌曲独唱。”
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值得人琢磨，他眼皮浅浅耷拉着，像上台来讲两句的领导似的那样松弛。
而台下真正的领导因为这个小插曲面上的笑容都淡下去，校长在一旁忙着讨好解释，郝仁严肃着脸使劲挥手，示意他赶快下去。
沈菁大概没想到陈星燃这么不留情面，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但这对她影响不大，都是小场面，她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了表演。
台下李新川和薛宁的嘴巴惊讶成O型，只有郑茉盯着那抹潇洒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向来我行我素的风格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不愧是陈星燃，上了台都能转身就走，真有魄力啊！”
“可是那样也太没品了吧，把人家一个女生就那么扔在舞台上下不来台，多尴尬啊。”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赞同也有不赞同。
接着，郑茉听到齐欢欢娇俏的声音讥讽道，“她自己下不来台怪谁啊，我听说是她非要拉陈星燃上去的，别人没答应和她一起唱歌就玩道德绑架这出，也是够没品的。”
她这话一出，呛得刚刚不赞同陈星燃做法的同学悻悻噤声了。
薛宁在一旁轻撞了郑茉一下，幸灾乐祸地竖起一个大拇指，“不错，她这次总算能说点我爱听的了。”
郑茉笑不出来，视线落到台上正专注演唱的沈菁身上，觉得好像有一团雾笼罩在她身上，看不清，也猜不透。
陈星燃刚走出小礼堂，就给郑茉发去消息。
【我没骗你，也真的没答应她】
【我们明天见】
他靠在树下盯着屏幕等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低一笑，将手机收回口袋。
他想这个好学生现在应该不会把手机带到身上，他居然还傻傻等她回消息。
偌大的校园此时空荡寂静，陈星燃大摇大摆走出校门，对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抻了个懒腰。
他很期待明天海洋公园的……约会呢。
郑茉回到家才看到陈星燃发来的两条消息，啃着指甲坐在床边，飘忽的心踏踏实实落地。
她回道：【好，明天不见不散】
郑茉心里早已盘算好明天见到他一定要问清楚，他和沈菁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故事。
她从没有把沈菁当做假想敌，当初排球场沈菁帮她解围，不管是有意无意，她都会一直记得。
如果说沈菁喜欢陈星燃，那种种事情都解释得通，但陈星燃既然表示了不喜欢她，为什么两人还纠缠不断？
郑茉觉得这些事情交织在一块，像个巨大的麻线球塞在她脑袋里，理不清也剪不断。
转移注意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做题，她将手机一扔，坐到书桌前翻开卷子就开始啃题。
孙晓丽轻敲了两下房门进来，在她桌上放了杯热柠檬水。
“早点睡吧茉茉，明天你不是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海洋馆吗？做题太晚明天都没精力玩。”
“知道了妈妈，我做完这页就去睡。”
孙晓丽欣慰地摸了下她的发顶，“那我跟爸爸先回房睡觉了，晚安。”
“嗯，爸妈晚安。”
房门刚关上，手机就又震动起来，郑茉拧过身子瞥了一眼，看见是陈星燃的消息。
她克制住冲动，强制自己转过身不要去想继续做题。
任何人都不能干扰她学习，哪怕喜欢的人也不行！
十秒后，她飞快起身扑向床上的手机，嘴角难以自控地勾起一个弧度，同时又有些懊恼。
好吧，对不起学习。
面对喜欢的人，我只能短暂地爱你十秒。
翌日清晨，陈星燃早早起床收拾自己，对着落地镜臭美了半天。
浅灰色短袖搭配黑色工装裤，用发胶抓了个三七分的发型，露出额头，属于少年的荷尔蒙和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脚刚踏出房间，他猛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去到桌前，拿起一瓶香水喷了两下，他低头嗅了嗅，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
刚出大门，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一个穿着红色深V裙，头发乱糟糟的女人醉倒在门口，嘴里还在念叨着，“燃燃，帮帮妈妈。”
陈星燃脸色微变，低头看她，“你又来干什么？”
杨柳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听到他的声音后便抬头，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起身。
浓妆艳抹的脸上是盖不住的憔悴和沧桑，和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笑起来眼角连一条细纹都没有的女人简直天差地别。
杨柳抓住他的手臂，尽量笑得和蔼可亲，“燃燃，你帮帮妈妈好不好，最后一次了。”
陈星燃甩开她的手，讥讽道，“又缺钱了？你养的那个小白脸不管你吗？你们不是真爱吗？”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母亲决绝离开是因为那比她小五岁的初恋回国了。
她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初恋的离开对她打击很大，使她性情大变。
在结婚之前她身边交往过的男人不计其数，后来被迫和陈黎江联姻时，她已经察觉自己怀孕了，只好隐瞒这一切。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黎江无法生育，发现真相的那一天，初恋男友刚好回国，杨柳终于下定决心撕破脸，离开了陈家。
可不久后，杨家破产，一夜之间风光不再，她也落魄到日日酗酒玩乐。
杨柳对陈星燃的嘲讽充耳不闻，仍旧堆起一个讨好乞求的笑容打着商量，“燃燃，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总不能不顾妈妈死活吧？我就是在外面欠了点钱，对方很急，说我这周之内不给就要剁掉你任叔叔的手——”
“呵，不是你欠的，而是那个小白脸欠的钱吧？”陈星燃冷笑拆穿她。
“不要再来找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我就没有妈妈了，我只有爸爸。”
陈星燃头也不回离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郑茉。
没走出几步，身后杨柳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腿，耍无赖一般，“燃燃，你不能见死不救，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陈星燃紧了紧后槽牙，目光落在远处，嗤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是个爱打架逃课，老师同学都惧怕的混世魔王，没有你想得那么善良。”
“不是的，不是的，燃燃，这样，你帮妈妈这一次，之后妈妈都不会再来打搅你，好吗？”
上次，上上次，她都是这样说的。
陈星燃不耐地看了下时间，快要迟到了。
他俯下身，用力掰开杨柳扒在他腿上的手，动作不带丝毫温柔。
“别再来恶心我了，我不是你在陈家的取款机，也别再去公司骚扰我爸，我拿你没办法，但我有的是手段卸掉那个姓任的小白脸一条胳膊。”
陈星燃眸色阴狠，语气降到冰点，大步离开。
刚一上出租车，车载广播里就传来了一条紧急新闻。
【刚刚在上水区的海洋公园范围内，再次发现一名少女尸体，死亡时间在两小时内，怀疑和此前的女高中生连环被害案为同一凶手作案......】
陈星燃脑袋轰然炸开，慌忙掏出电话给郑茉打去。
关机。
还是关机。
陈星燃将钱包里全部的现金掏出来砸在前排座位上，双目渐渐泛红，请求道，“师傅，麻烦你，开到最快！”
广播新闻一出来，司机师傅便从后视镜看到刚上车的男孩脸上骤然失去血色，目的地也是海洋公园，他不禁联想广播里报道出事的是不是他认识的人，所以也不敢耽搁，尽量在不规范交通规则的情况下，抄近路将车速提至最快。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还没来得及说句话，男孩就打开车门狂奔离去。
司机望着座位上的一沓红色钞票，摇头叹息。
海洋公园门口已经拉上了警戒线，线外站满了人，都是刚入园没多久就被清场赶出来的，各个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越靠近陈星燃的步伐反而缓慢下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仿佛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凹坑。
他自顾自地拨开人群前进，站在黄色警戒线前。
他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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