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阳光有些刺眼，教室里却闷得透不过气。
墙角的风扇转个不停，纸张在气流中轻轻颤动。
林芷坐在前排，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作业计划表，神情专注，像是在屏蔽周围的一切。
“林芷——”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没抬头，语气平淡：“干嘛。”
“老师说的小组展示，你看我们要不要改主题？顾禾说上次的太老套。”
“我已经做完一半了。”林芷的声音里有一点倦意。
“可那样没意思啊。”许星遥走到她桌边，俯下身，“我想换一个——‘青春与选择’，听起来就很酷。”
“那你自己做吧。”林芷头也不抬。
星遥怔了怔，有点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就不能听我一次？”
“我不是死板，我只是——”
林芷停顿了一下，语气明显冷了，“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不想临时改。”
“可你这就是太较真了啊。”星遥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就不能稍微活一点？”
“那你是不是就不能认真一点？”
林芷抬起头，目光直直对上她的。
空气倏地安静。
几个同学抬头看了过来，气氛变得尴尬又微妙。
星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到最后只挤出一句：“算了，你自己做吧。”
她转身走了。
林芷的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有落下。
-
下午，班级分组汇报准备。
林芷独自对着投影仪调PPT，顾禾在旁边帮她整理稿子。
星遥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里转着笔，神情若有若无。
乔瑜凑过来，低声道：“你俩怎么了？早上还一起吃早餐的。”
“没事。”星遥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爱干嘛干嘛。”
“你这语气听着不像没事。”
星遥没回，只是盯着前排的林芷。她专注的神情、安静的侧脸、低头时头发滑过肩的弧度——那一切她都太熟悉。
可今天，这份熟悉却显得格外刺眼。
她心里有点乱，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让她笑一笑，她就能那样冷淡？
好像所有努力都撞上了冷墙。
-
下课前，李老师让各组汇报进度。
顾禾小声对林芷说：“星遥那边的部分还没补，等下老师要问。”
“她没交。”林芷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
“不用。”
“那你——”
还没等说完，许星遥的声音突然响起：“老师，她不让我改主题，我就懒得做了。”
教室里一阵寂静。
林芷猛地抬头。那一刻，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李老师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林芷压下喉咙的火气，语气克制：“我只是想按原计划做完，不想临时变。”
星遥冷笑：“原计划？你那是死计划吧？连一点变化都不行。”
“那至少要提前沟通——”
“沟通？我早上跟你说了，是你懒得听。”
林芷的手指攥紧，胸口起伏：“你到底想怎样？”
星遥的声音一下拔高：“我想怎样？我就想你别老是一副我不懂事的样子！我不是小孩子！”
“那你就别一直像小孩子！”
两个人的声音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终于惊动了李老师。
“够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冷静一下！”
一阵沉默。
全班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复杂又带着看戏的意味。
林芷咬着唇，拿起资料走出教室。
星遥犹豫了几秒，也跟了出去。
走廊的风有些冷。
林芷靠在栏杆边，一言不发。
星遥站在她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兜，低着头。
风吹起她的头发，飘进林芷的视线。
沉默在两人之间拉得越来越长。
终于，是星遥先开口：“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老摆出那种表情？我做什么都不对是不是？”
林芷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星遥，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累？”
“你累？那我就不累吗？”星遥抬高音量，眼里闪着湿气，“我只是想你多看我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老这么冷？”
林芷愣住。那句“多看我一眼”，像一根细针扎进心口。
“我不是冷，我只是——”她顿了顿，“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
星遥怔了怔，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那你至少别推开我。”
“我没有推开你。”
“那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靠近的时候躲开？”
林芷没有回答。
风一阵阵吹过，衣角轻轻摆动。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不是不想靠近，只是——靠近太危险了。那种心跳、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害怕。
星遥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算了，你也不用解释。”她低声说，“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不懂事的麻烦。”
“星遥——”
她没听完就转身走了。
那一瞬，林芷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想叫她，却发不出声音。
那天之后，两人第一次长时间不说话。
走廊上、食堂里、甚至上课时，她们都刻意避开对方。
顾禾察觉到了异常，几次想劝，都被林芷用一句“没事”挡回去。
但“没事”这两个字，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每次看到星遥在篮球场上笑着和别人说话，她心口都会发紧。
那种感觉像一阵轻微的窒息。
而星遥，也变得更吵更闹。
笑得比谁都大声，却再也没有看向那扇窗。
周五下午，学校组织社团展示。
星遥所在的篮球队负责表演投篮秀，全场欢呼。
她的动作干净漂亮，汗顺着脖子滑落，眼神明亮又孤单。
林芷坐在人群里，看着那一幕，手心发烫。
比赛结束后，星遥走下场。
顾禾拍拍她肩：“真厉害。”
星遥笑了笑，目光越过她，落在林芷身上。
短暂的一秒。
林芷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那一刻，所有的疏离与倔强都变成了针，扎在两个人的心上。
夜里，林芷回到家。
书包里那份小组作业还没改完，星遥的部分她默默帮着补上。
做完后，她合上电脑，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
她终于明白，所谓“第一次争吵”，并不只是因为一个主题或一句话。
那是她们之间情感的裂缝——
太靠近会疼，太远又舍不得。
-
许星遥那边，也同样失眠。
她趴在书桌上，看着那张小组分工表，圈着林芷的名字。
笔尖一遍遍描过那几个字，心里的怒气早就化成了酸涩。
她闭上眼，轻声说了一句：
“你真的一点也不懂我。”
-
春末的风有些潮，教室外的榕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那场争吵过去已经一周。
林芷和许星遥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透明的墙。看得见、听得见，却再也触不到。
她们依旧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偶尔对视，也只是礼貌地点头。
别人看来不过是小小的不合，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那份疏离是怎样一点点吞噬日常的。
午休时间，周筱柚趴在桌上，用笔戳了戳林芷的手臂：“你和星遥，真的没打算和好吗？”
林芷合上书，语气淡淡：“没什么好和的。”
“可她每天都在外面假笑啊。你没发现吗？她连午饭都吃得少了。”
林芷愣了愣，想反驳，却没开口。
她其实注意到了——
星遥的笑确实变了，不再是那种能点亮整个教室的明朗，而是有点勉强的弧度。
可她又能怎样？
那天走廊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不想靠太近，不想让那种心跳的感觉变成习惯。
“有时候，你太理智了。”
周筱柚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她其实很怕你不理她。”
林芷低下头，没再说话。
另一边，星遥正被乔瑜拉着去参加年级运动会的报名。
“拜托啦，你跑步那么快，再缺你我们组就完蛋了。”
星遥笑了笑，声音轻快：“行吧。”
笑完，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林芷坐在窗边，正在整理笔记，神情安静。阳光落在她侧脸上，柔和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星遥的心跳忽然乱了几拍。
那种感觉真讨厌。
她一边生气，一边又控制不住去想她。
顾禾走过来，把报名表递过来时，看她发愣，还打趣：“怎么？在想林芷？”
星遥一怔，笑意有些僵硬：“你胡说什么。”
“我都看出来了。”顾禾半开玩笑地说，“她那天脸色白得吓人，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
“打起来？”星遥苦笑了一下，“我连她的表情都读不懂，怎么打啊。”
下午自习课。
林芷被老师叫去打印室帮忙复印资料。
她走到门口时，正好看到星遥站在走廊另一端，和顾禾、乔瑜一起笑。
那一幕就像被放慢了速度。
阳光从窗户照下来，落在星遥的侧脸上，她笑得明亮，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林芷胸口却一紧。
她忽然有点嫉妒那份轻松。
她做不到那样笑，也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在意。
“林芷？”
顾禾回头看到她，挥了挥手，“你要去打印室？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谢谢。”
林芷微微点头，低头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时，星遥本能地想开口。
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只剩下呼吸。
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得飞快。
那天晚上，林芷回到家。
书桌上放着语文练习册，她打开，第一页是星遥的笔迹——
那是前几天她随手借走的，忘了还。
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
角落里还画了一个小太阳，旁边写着——
【今天也要努力开心。】
林芷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心底忽然一阵酸。
那种明亮，好像与她格格不入，却又让她舍不得。
第二天早晨，学校广播通知：运动会报名截止。
林芷坐在座位上，正准备拿出笔记，就听见周筱柚小声嘀咕：“星遥那边缺人，还在到处找人报名呢。”
她下意识抬头。
星遥果然在教室外，挨个问人。
头发被风吹乱，眉间带着倔强。
林芷犹豫了两秒。
“老师，”她轻声道，“我可以报名长跑。”
周筱柚一愣：“你？你不是最讨厌体育吗？”
林芷合上书，语气平淡：“正好锻炼一下。”
她没再解释。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连自己都没察觉，心底那堵墙正在悄悄裂开一条缝。
运动会那天，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
星遥在起点处做拉伸，看到林芷出现在参赛名单上时，愣住了。
“你报名的？”
林芷“嗯”了一声。
“那加油。”星遥笑着伸出手，想给她一个击掌。
林芷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碰上。
那一瞬间，手心的温度让她有些失神。
“准备——”
哨声响起，两人同时冲出跑道。
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阳光穿透云层，晃得人睁不开眼。
最后一圈，林芷的体力有些跟不上。
她咬牙坚持，却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林芷！”
星遥几乎是本能地回头，冲了回来。
“你傻啊，快跑啊。”林芷皱着眉，手撑地想起身。
星遥没理她，拉起她的手，眼神坚定：“我不跑了。”
观众席一阵喧哗。
老师们在喊，可她们都没听见。
两个人就那样站在跑道上，风在吹，汗在流，世界都安静了。
星遥轻声道：“你不该摔倒的。”
林芷看着她，声音微哑：“那你不该回来。”
“我偏要。”星遥咬牙，笑着说，“因为——我不能不管你。”
林芷怔住，喉咙发紧。
那句话，像一滴水，彻底击穿了她的理智。
雨在傍晚时落下。
两人坐在操场边的走廊下，腿上还沾着泥。
星遥撑着伞，递过去：“我有一把，你拿去。”
“那你呢？”
“我家就在前面，跑几步就到。”
林芷接过伞，却没动。
“许星遥。”她低声唤。
“嗯？”
“对不起。”
星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我也对不起你。”
两人都笑了。
雨声敲打着伞面，像是在替她们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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