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遇当老师可谓是颇为负责。
在岑闲写检讨时他总要瞟两眼,偶尔还要做做老师姿态在岑闲身后走两步。
检讨的右上角压着手机,里面赫然是尤遇搜索出来的高中生打架斗殴检讨5000字精选。
至于为什么要5000字,那当然是因为要挑着抄,这样下来五千字里能有一千字能抄都算这篇检讨写得好。
岑闲偶尔会看手机两眼,感受到尤遇的动静,他不免又想到小比。
不过小比没那么安静。
“岑闲,你写的这是什么呀?你语文写完了吗?借我看看呢。”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岑闲干脆放下笔,拿起手机把自己的头像照片点出来,“小比,我算是找到你亲兄弟了。”
尤遇一听到小比这个名字就撑着脖子,死死固定住视线等着岑闲主动将小比介绍给他。
岑闲格外上道,将手机整个放到尤遇面前:“来,打个招呼。”
尤遇的视线才移到屏幕上,那是一只比格犬,大概是时间久远,照片已经很糊了。
尤遇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正吐着舌头的脸问:“这就是小比?”
“嗯。”岑闲轻快道:“像不像?”
尤遇木着脸将视线贴到岑闲脸上,后者眼神清亮,比起照片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嬉皮笑脸。
尤遇切了一声:“那小比呢?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
岑闲收回手机,切回检讨页面:“它很早就,没了。”
没了。
尤遇安分坐回椅子上,不愿让这件事作为谈资。
他装作没事在岑闲的纸上点了点:“别偷懒,下周一前写不完我是不会帮你的。”
“唉。”岑闲摇头叹气:“想小比了。”
尤遇觉得有些不公平,明明自己就在他身边,于是脱口而出:“那小比也不能帮你写啊。”
岑闲又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慢条斯理:“我知道啊。”
那你想它干吗,尤遇用舌尖抵住牙齿将这句话咽下,只是哦了一声。
隔了半天又问一句:“我帮你写?”
尤遇看着岑闲将纸笔推到自己面前又咧嘴笑笑。
不是,我就是意思意思问两句,怎么还真给我写了。
尤遇头瞄了眼岑闲,看到他手机屏幕里一闪而过的小比照片。
尤遇咬咬牙,写就写。
他翻到前面去看岑闲写了什么,又仔细观察了字的结构。
检讨对他来说太过得心应手,手下写着脑子却开始神游天际。
一会儿想想岑闲的自闭是怎么来的,一会儿又想岑闲是怎么和小比相处的。
想着想着手下的笔突然在纸上划出去一点,尤遇看向始作俑者。
“写超了。”岑闲看了几眼:“模仿的不错。”
“嗯?”尤遇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字:“哦,简单。”
岑闲将纸放好:“想知道?”
尤遇一顿,视线在桌上的几样东西直接来回扫,有些防备:“知道什么?”
岑闲抬抬眼:“你想知道的全部。”
尤遇觉得岑闲有些过于大方了,他才不信,于是随口问了一个自己绝不会说的:“那我想知道你支付密码。”
岑闲没有停顿:“2——”
他的声音被尤遇打断:“停停停。”
尤遇接连着问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最想知道的两件事,却小心翼翼不提及半分。
尤遇想了想:“你生日几号?”
“二月九。”
“哦。”尤遇撑着下巴:“我生日是——”
两声十二月三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岑闲对着尤遇疑惑的眼神问:“有问题吗?”
尤遇眨了两下眼睛:“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岑闲低着眼笑了,尤遇觉得莫名奇妙的同时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岑闲带着笑意的话传到尤遇耳中:“高一的时候很多人在讨论你,最后做了一份详细的个人信息表,里面就有你的生日。”
尤遇眯起一边眼睛表示无语随口一问:“那你怎么会去看?”
岑闲和他对视两秒,话题转折的生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尤遇加重语气:“就这个。”
“别人一直在聊,我听到的。”
尤遇收起胁迫的表情:“没意思。”
尤遇突然侧头问:“你今年几岁?”
“17周岁。”
“哦。”尤遇抓着机会:“叫哥。”
“做梦。”
两人一来一回间没有丝毫空隙,尤遇嘁了一声:“弟弟。”
岑闲冷眼看着他,用口型重复,做梦。
“喂。”尤遇过了半晌又断断续续地吐字:“那个小比,怎么样?”
岑闲听闻转了下笔,带着几分了然:“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现在想知道了。”尤遇双手抱臂后仰在椅背上,带着点审视:“说吧。”
岑闲沉默几秒:“小时候住在乡下,因为我不说话也不跟别人接触,我爸妈就想买个宠物回来,想着我能好一点。”
“后来我是好一点了,当时他们又在事业上升期,就想把我带到身边,我不愿意,因为小比在城市跑不开。”
岑闲始终情绪稳定:“他们没办法只好请阿姨来照顾我,那段时间我开心一点了,整天抱着它玩。”
“有一天晚上,我跟小比生气,因为它出去玩的时候和别的狗打起来了,我把它抱回家,让它吃饭,它不吃。”
尤遇似乎能想到还小的岑闲蹲在地上跟小比置气,说不定还是和现在一样,一本正经的绷着脸,试图跟小比讲道理。
“它想拿头拱我的手,我躲开了。”那天的所有细节岑闲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跟它说你不吃我就不跟你玩了。”
“我怕它乱跑就把它关在笼子里,第二天是阿姨去带它遛的弯。”
“我躺在楼上,听见很短促的一声。”
“然后小比就没了。”
岑闲回想起那天下楼抱起小比时的感触:“平时抱起来很轻,死了倒还重点。”
那天的岑闲被阿姨拦着,他只是冷静的挡开阿姨伸过来的手,语气里听不出难过或是生气:“我自己来吧。”
小比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就在家门口。
岑闲穿着一只拖鞋,那时的路上还有很多细小的砂砾,他的脚底就多了几个被砂砾硌出来的凹陷。
他抱着小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遍遍道歉,觉得自己应该掉几滴眼泪,但他哭不出来。
邻居家的小孩又来了,岑闲前两天刚跟他说过:“我有一只小狗,它叫小比,很可爱。”
小孩伸手像是安慰,带着真诚的祈愿:“小比下辈子会好好的。”
岑闲开始觉得是自己向别人炫耀了小比的存在,而炫耀也许是种不好的品质,所以为了惩罚他,小比走了。
他不觉得伤心,只是第二天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爸妈急切的脸,他又觉得是自己没有听家长的话才会这样。
岑闲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只觉得既然什么都会消失,那一开始有没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小比挺好的。”岑闲大概是在反思:“是我不好。”
“哦。”尤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思片刻:“我的支付密码是……”
他说得太快,等岑闲反应过来尤遇在说什么的时候耳朵已经听完了。
尤遇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转椅子又面向作业:“再不写真来不及了。”
尤遇觉得还是岑闲亏了,这种密码他甚至下一秒就能改,但岑闲说的却是事实,无法更改。
唉,为了公平,他还是不改了,反正岑闲也拿不到自己的手机。
周日晚上,尤遇带着岑闲去了学校旁边的那套房子,尤遇解释:“上学不想起太早。”
这套房子大概只有尤遇自己住,没多余的什么东西,岑闲看了看四周点点头:“倒是你的风格。”
尤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乎是光秃秃的一片毫无人情味,他笑笑:“租的,上完高中就退了。”
周一一早,岑闲收拾完两人书包又提前下楼买了早饭。
作为回报,尤遇陪着他去了孙主任办公室。
孙主任对岑闲一直都很放心,检讨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就让他回班了。
岑闲将谦虚维持到底,临上主席台还要谦让:“我的忏悔信比较长,我后面说吧。”
邵铭阳不屑地嗤笑一声,上台讲得磕磕绊绊可见这检讨大概也不是他自己写的。
岑闲看着自己手里的检讨神色平静,直到孙主任示意他上去。
他收起手稿接过话筒,同时表现出一副虚心改过的样子。
手在话筒上轻拍两下,确保接下来的话能传到每个人耳中。
“首先,我很抱歉,在校内打架斗殴给学校带来了不良影响,请各位同学不要向我学习。其次我反思,在邵铭阳同学欺凌同学时不改冲动行事。”
此话一出整个学校都安静一瞬,随后吵闹声起。
岑闲却是抬眼扫了一眼台下:“各位,请听完我的检讨。”
邵铭阳在听到他名字的那刻就恨不得在全校师生面前再次上演一番斗殴大戏。
孙主任忙着阻止他倒也一时没来得及管岑闲。
岑闲的声音还在继续:“对于邵铭阳同学的事后威胁,包括但不限于取消我的省赛资格,并扬言要我好看,我应该好言相劝,而不是在目睹同学被邵铭阳同学踹到地上后,以暴止暴,请大家应以为戒。”
孙主任拦着邵铭阳又对着广播站的老师说:“切他话筒!”
岑闲的声音下一秒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他侧头再次拍向话筒,发现确实没声后抬抬眼表示无奈。
他放了话筒又向台下鞠躬表示抱歉。
斯正年撑在尤遇肩上的胳膊都晃了晃:“哇,你同桌有一套啊。”
尤遇冷着脸看了一圈,大多同学还处在发蒙的状态,他算是知道岑闲打的什么主意了。
尤遇知道现在第一句话很可能会引导接下来的大风向,他清清嗓子大喊:“你没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