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大门前,郁千惆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向紧随其后的元承霄,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元承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和询问,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郁千惆微微垂眸,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随即又抬起眼,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元承霄耳中:
“元承霄……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
这个字眼,如同惊雷般在元承霄心头炸响!在他的记忆中,郁千惆性情孤傲,坚韧不屈,无论面对何等困境,哪怕是当初身陷囹圄、受尽折磨,也从未对他用过“求”这个字!此刻,这个字从郁千惆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意味,瞬间在元承霄心中点燃了一股强烈而不安的焦灼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凉了半截。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沉声问道:“什么事?你说。”
郁千惆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元承霄脸上,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一字一句地道:“请你……立刻将我师傅与苦儿,护送至城外的竹林小屋!即刻动身!”
“此刻?现在?” 元承霄神色骤变,心中的不安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何如此急切?
“是!刻不容缓!” 郁千惆重重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元承霄,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而且,必须由你亲自护送,绝不能假手他人!”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元承霄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又详细解释道:“那竹林小屋之外,依九宫八卦之理所布下的阵法,玄妙非常,世间少有人能破解,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更重要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追杀师傅的人,纵然知道破阵之法,也无论如何料想不到,师傅与苦儿在此时还会回到那里!”
元承霄听着他的话,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变得冰凉。他的眉宇间交织着惊愕与难以言说的痛楚,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若此刻离开,亲自护送他们……那谁来保护你?千惆,你……你难道是准备独自一人出去,面对外面那些虎狼之辈,去……送死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一双皓月般的眸子死死地回望着郁千惆,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慌和痛心。他情急之下,竟一把紧紧抓住了郁千惆微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近乎卑微的恳求:
“千惆!我们一起走!好吗?我们一起护送贺前辈和苦儿离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然而,郁千惆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放心,他们此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利用我,逼问出《青囊经》的下落。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伤我性命。”
他抬起眼,目光清冽地看着元承霄,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护我师傅周全,让他们脱离险境,无后顾之忧,这才是真正能保我安全无虞的上策!反之,若他们此刻见不到我,必会强攻进来,届时混乱之中,我们谁都很难有机会安然脱身!只有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你争取时间,你和师傅、苦儿才能顺利离开!”
元承霄心中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轻易地涌上了眼眸,弥漫了他整张俊美的面容。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残忍的人——郁千惆在说着这些安排的时候,是那样的沉静,那样的缓慢,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些话背后所透露出的、他将独自面对未知危险的沉重意味!又或者……他是知道的,却根本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安危,心心念念的,只是要让他所在意的人远离血腥,远离纷争!
那么……自己呢?自己是否也在他想要保护、想要让其“安全无虞”的人之列呢?元承霄极度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却又觉得这根本是一种奢望,一种自欺欺人!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刺痛感,让他猛地摇头,声音嘶哑而决绝:“不!我不走!你若执意不走,我元承霄也绝计不会离开你半步!护送贺前辈和苦儿之事,我自会安排最得力的手下前去,定能保他们安然回转竹林小屋!”
他不能走,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将郁千惆一个人丢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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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千惆见元承霄态度坚决,不肯离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痛色。他忽地抬起双手,一反常态地、紧紧地回握住了元承霄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那力道之大,甚至让元承霄都感到了微微的疼痛。
“元承霄……” 郁千惆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再次恳求你!我师傅与苦儿的性命,如今全在你一人之手!这世上……我能托付、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一人了!”
他的眼眸,天生清澈明净,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溪流。当他这般目不转睛、带着全部信任和恳求凝视着一个人时,那目光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能穿透一切防备,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心软得一塌糊涂。
更何况,元承霄何曾见过这样的郁千惆?那个向来清冷孤傲、坚韧不拔的少年,此刻竟会用如此卑微而急切的姿态恳求他!这简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元承霄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一汪温水里,瞬间柔软得无处安放,几乎要化成一滩春水。
可是……理智却在疯狂地呐喊!他好不容易才将心尖上的人寻回,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才过了短短三日看似平静的日子,难道就要再次分离?这一别,前途未卜,凶险万分,何时才能再见?更怕的是……此一去,便是永诀!
他怎么能舍得?怎么能答应将郁千惆独自一人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他怎么放得下心?
然而,若不答应……贺瑞钦与苦儿,这两个被郁千惆视若性命、比自己安危还要重要的人,又该如何保全?郁千惆轻易不开口相求,可一旦开口,便将他置于如此两难、如此撕心裂肺的境地!
元承霄的心中如同有两条毒蛇在疯狂撕咬,痛苦万分。他死死地盯着郁千惆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睛,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紧。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带着血腥气的问话,声音沙哑得可怕:
“此地……离那竹林小屋,快马加鞭,大约需要多久?!”
问出这句话,便意味着他已然痛下决心!因为他忽然想通了——护好郁千惆所在意的人,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或许才是真正能护他一生周全的基石!郁千惆的心,永远先想着别人,永远愿意为他在意的人牺牲,却永远不会多分一份私心给他元承霄。既然早已明白这一点,他又何必再强求?不如……就成全他这一次!反正,自己早已存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
当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绝不会放弃!他必须掐算好时间,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护送,然后立刻赶回!他要在还有挽回余地之前,回到郁千惆身边!
郁千惆听到元承霄的问话,心中微微一颤,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立刻回答道:“快马加鞭,来回……只需一个时辰。” 他刻意将实际需要的时间说少了一个时辰,为的就是让元承霄心中有底,相信能够及时赶回,这样才能安心离去。
有时候,郁千惆对元承霄的了解,远比元承霄自己想象的,要深刻得多。他深知元承霄的担忧与不舍,唯有给他一个“来得及”的希望,才能让他暂时放手。
元承霄闻言,深深地看了郁千惆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有不舍,有决绝,更有无尽的担忧。忽然,他猛地张开双臂,不顾周围还有贺瑞钦、苦儿乃至手下在场,一把将郁千惆狠狠地拥入怀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他在郁千惆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哑地、几乎是哀求般地叮嘱道:“千惆……一定要等我!想办法周旋,拖延时间!一定要……等我回来!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郁千惆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拥抱中蕴含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炽热情感与恐惧。他眼睫低垂,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只是将头轻轻靠在元承霄的肩头,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我会的……谢谢……”
他缓缓抬起双手,似乎想要回抱住这个给予他温暖和安心的怀抱。然而,那双手举到半空,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去,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元承霄感受到了他这细微的退缩,心中一阵刺痛。他不再犹豫,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意味,吻上了郁千惆微凉的唇瓣!这个吻短暂而激烈,如同暴风雨般席卷而过,在郁千惆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元承霄已毅然决然地松开了他,猛地转身!
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郁千惆一眼,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崩溃,改变主意。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对着手下厉声喝道:“备马!立刻护送贺前辈与苦儿出发!” 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仓促,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那无形的丝线彻底绊住,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郁千惆站在原地,望着元承霄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在心中无声地道:保重……元承霄。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挺直了单薄却坚韧的脊背,毫不迟疑地,转身向着大门外那片未知的凶险,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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