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平城,余初晏又去了趟襄县接秀文。
她在城主府附近晃悠了一会,试图从旁人口中得到谢昀宸的现状,很可惜一无所获。
襄县即使没有城主,也能正常运转。
不得不承认在管理方面,谢昀宸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时至中午,余初晏来到与秀文分别的巷子里。
这里的人一日只食两餐,虽是午时,并没有炊烟升起。
从铺开的神识中得知秀文的位置,余初晏找了过去。
秀文担着两只空桶,刚从家中出来,看着面容憔悴,还瘦了些。
余初晏蹙眉,叫了一声:“秀文!”
第一声秀文没有停,第二声秀文茫然地站在原地四下望了望,对上了邻居大娘们打量的目光。
大概是幻觉,秀文苦笑,直到肩膀上的重量一轻,她回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殿下!”
余初晏掂着手中的木桶,“说了不要叫我殿下,你这是干嘛去?”
失去了一个桶,扁担滑稽地翘起,秀文没有生气,好脾气地从余初晏手中拿回桶子。
左顾右盼一下,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观察着不属于这里的陌生人。
她拉着余初晏往前走,“阿晏小姐,您怎么在这?”
“来找你。”余初晏没隐瞒,“你娘病好了吗?”
秀文神情变得暗淡,“她去世了。”
余初晏一怔,干巴巴吐出:“节哀,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您的错。”秀文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口井前,井前已经排了不少人,都在等待打水。
襄县缺水,一片区域很可能只有一口水井供所有人生活。
余初晏的到来让这些人侧目而视,低声谈论着她的身份。
胆子大点的直接问:“张家丫头,你身边这位是?可不要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城里。”
秀文大声回:“这是我以前的主家!城主见她都要礼让三分,你少胡说!”
旁人只知道秀文被城主带走,还以为她给城主做小的又被退回来了,不知从哪冒出个主家来。
不过余初晏穿着华贵,周身气质也与他们不同。害怕得罪贵人,碎念几句“贵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便不再过问。
心里却在犯嘀咕,主家莫名其妙把人送回来,现在找上门又是为什么。依照张麻子那脾性,这回怕不会轻易把人放走。
没等多久,秀文打好了水,沉沉地抗在肩头。
余初晏看不下去,想接手又被拒绝,索性捏了个决,减轻了两桶水的重量。
回去路上,秀文问:“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阿古音约我去草原,她让我将你也带上。”余初晏打量着狭小的巷弄,这里人居住的人不少。
不时有小孩们追逐打闹着经过,这时秀文就会小心侧过身子,避开他们。
余初晏问:“你想去吗?”
秀文张张嘴,这时迎面走来两名大娘,笑道:“他张家的,还不快些回去,你爹找不着你,在后院骂人呢。”
“哎哟!好俊的姑娘,哪家的?我可从未见过。”
余初晏眼见秀文像一瞬间枯萎了般,想说的话也憋入腹中,担着水沉默地往前走。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大娘在身后骂骂咧咧,“这丫头出去几年心野得很,还说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看就是犯了事被人家赶出来了。听说张麻子给她定了城外刘家村那个死了三个婆娘的猎户。聘礼能出十两银子呢!”
余初晏听不下去,“秀文,她们说的是真的?你要嫁人了?”
秀文沉默地点头,脚步愈发快起来。
若是秀文自愿嫁人,余初晏不会多说什么,还会送上一大笔礼金。
偏偏她看出秀文沉默之下是对嫁人的抗拒,以及对未来的恐惧。
“秀文。”余初晏拉住她,“不要不说话,和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秀文不想余初晏掺和进来,她摇摇头,“小姐我不想去西凉,您不要为我耽搁,早些去赴约罢。”
余初晏慢吞吞说:“秀文,我如果想知道有的是方法,结果如何却不好保证,你确定不告诉我吗?”
她很少威胁人,为达目的口头说说无妨。
“别!”秀文果然上当了,她不得已放下担子,找了处少有人经过的角落同余初晏说:“我家中欠了一大笔钱,为了还债才……”
“多少钱?我帮你还。”余初晏不假思索道。
“不要!不麻烦小姐费心,这些都是赌债,不值当。”秀文绞着衣角,只要她嫁出去就是外人了,绝不会再帮她爹还一分钱。
余初晏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你的钱呢?”
秀文是有钱的,余初晏记得谢昀宸开给府上一等丫鬟一两银子每月。
后来去到西凉宫中月钱翻了三倍,还给了一大笔补贴。再加上余初晏给她的金珠,少说能换到几十两。
近百两银子,就算秀文母亲重病也花不上这么多钱吧。
余初晏几番追问之下,秀文忽然情绪崩溃,“他们根本没拿银子给我娘治病!我寄回去的钱全都做了赌资!”
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娘她早就过世了,我都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他们骗我说娘还生着病,让我一直寄钱回来……现在还藏着娘的牌位,说是等我嫁过去才还给我……”
一时间余初晏也不知说些什么,她递给秀文帕子,安静地等她哭完。
余初晏理解秀文的悲伤,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满怀希望回到家中,以为有钱给母亲治病了,结果见到却是母亲冰冷的牌位。
而导致母亲死亡的凶手居然是她所信任的至亲之人!
那种悲伤无法简单的用言语形容。
秀文哭了很久,边哭边诉说这段时间委屈,三天两头被赌鬼爹打,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给爹和弟弟煮饭。
之前余初晏给她的荷包被弟弟偷走,回到家中后还要面对邻居各种流言蜚语。
好不容易等她平复心情,余初晏在她手心放了一颗糖,为了应付千禾她现在随身携带各种糖。
“秀文,你受委屈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秀文眼泪再度决堤,扑进余初晏怀中哭得直抽。
余初晏摸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秀文,告诉我你真正想要什么,嫁人真的是你自愿吗?”
秀文用力摇头,“我不想嫁人!但是他们不会把娘的牌位还给我……我该怎么办啊?”
“我能帮你把牌位拿回来。”这对余初晏来说顺手的事,“所以别哭了,既然你不想嫁人,也不想回家,就跟我走吧。”
多养一个小丫头而已,她又不是养不起。
秀文把脸埋在余初晏怀中没有抬起来,她现在一定哭得很丑。
只能闷声问:“小姐为何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信徒啊。”余初晏说,“实现信徒的愿望,是我的责任。”
-
秀文同意后,要做的就简单多了,余初晏带着她找上门。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恶战”要处理,哪知秀文的爹和弟弟都不在,说是又去赌场了。
秀文彻底死心,等余初晏在柴房里挖出牌位和荷包,她拿布紧紧把珍重之物绑在胸前。
“要帮你把你爹和弟弟收拾一顿吗?”余初晏问。
秀文黯然摇头,她不想再看到他们。
余初晏不想这么放过这些人,干脆留了两张厄运符在秀文原本的房间,只要房间东西被翻动就会被厄运缠身。
秀文最后看一眼她长大的地方,毅然地走出家门。
“张家丫头这是要去哪?”隔壁家老太太目睹她关好门,疑惑地问。
秀文笑着说:“我去看我娘。”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娘一定也希望她走得远远的吧,不然这么久都未曾来梦里看过她。
至于她爹会不会被刘家人找麻烦,秀文已经不在乎了,拿钱的又不是她。
她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了,从今往后,她只会为自己和小姐付出。
余初晏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中。
去草原前先陪秀文去祭奠了她娘。
“要把你娘也带走吗?”余初晏觉得她爹未必做不出刨坟这种事。
“不用了。”秀文摸着木质的墓碑。
凡人讲究落叶归根,不葬在故土都觉得人生不完整。
余初晏干脆在附近布了个阵,让外人永远到不了墓跟前。
和娘说了会悄悄话,秀文起身走向不远处等待她的余初晏。
“你以后想做些什么?”余初晏问她,人生还很长,总要有些目标。
秀文歪着头想了半天,“读书?”
“好。还有吗?”
等回月凰,就把秀文塞进学堂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余初晏用传送回到草原后,再御剑带着秀文赶往阿古音的部落。
这回她们并不着急,秀文站在云端,直视着如柿子般火红的太阳,被刺得眼泪汪汪。
“觉得刺眼睛,就不要看。”余初晏搞不懂她这种自虐行为。
“一点也不刺眼睛。”秀文边哭边笑。
凡人真难懂,余初晏嘟囔着。
朝着夕阳所在的方向,没飞多久便听到熟悉的鹰啼,巨大的翅膀悬在两人头顶。
没认出是哈萨,秀文还有一瞬间的慌乱。
直到余初晏笑着伸出手臂,哈萨自然地落在她手臂上,搭起了顺风车。
“哈萨,好久不见。”
哈萨回以啼鸣。
地面传来清脆的哨音,哈萨重新振翅,顺着哨音俯冲而下,余初晏紧随着她身后。
“余初晏——”阿古音站在高高的石顶,不停挥动着手,“秀文——”
“别吉!”秀文也喊,不过声音小小的,也不知被风传到阿古音耳中了吗。
分别一个多月,三人又重新聚在一起,阿古音迫不及待给她们一人一个拥抱。
她用力地捶着余初晏的肩膀,“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答应你就一定会来的。”余初晏将青渊收好,“秀文也给你带到了。”
“秀文怎么眼睛红红的,还瘦了!哎呀我都说你们中原不好,早来我们部落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阿古音拉着秀文往朵账跑,为了天母节,部落早早布置一新。
余初晏慢悠悠跟在她们后面。
“明天你们可要好好看着我赛马!”阿古音说。
“今年你不赛鹰?”余初晏问。
“每年都是我和哈萨赢有什么意思,跑马更有趣些——秀文会不会骑马,我教你啊!”
秀文只看过人骑马,还未自己学过,被阿古音的笑容感染,她脸上也带上了真切的笑意,“那我先谢谢别吉了。”
“放心!没有我教不会的学生!”阿古音高傲地扬着头,“先去吃些东西!”
阿古音知道余初晏不喜人多,和巴图还有部落长老们打过招呼,就带着她们去朵账中。
不多时一群年岁与阿古音相仿的女孩们端着食物进账中,放下食物后却怎么都不肯离去,还有几位挤在帐外偷看客人。
阿古音没办法,得到余初晏和秀文同意后,让她们进来一起说话。
“你就是别吉口中会飞的仙人?”年轻女孩们围在余初晏身边问东问西,还热情地上手摸了摸。
阿古音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们安分些。
没多久她们就故技重施了,不过换了目标,因为余初晏太冷淡了。
围着秀文问东问西,“你的草原语说得真好,你以前哪个部落的?”
“你是中原人?”
“你也会飞吗?”
秀文不怎么会拒绝人,只能被她们围在中间,逐个回答她们的问题,然后就被戴上了一堆部落人才会戴的饰品。
一旁的余初晏久违地喝上了马奶酒,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她多喝了几杯。
无视了秀文求助的目光,反正这里的人没什么坏心眼,多和她们玩闹免得秀文想起不高兴的事。
阿古音旁观了一会,让她们不要太过分,吓到客人。见她们相处得还不错,就过来陪余初晏喝。
“我阿父明日会回来。”阿古音说,“他被召回来了,鲁伽状态不太好,需要我阿父在草原坐镇。”
余初晏撩眼,“谢昀宸恢复得如何?”
阿古音神色奇怪,“你打伤了他,他情况如何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这可不好说,谢昀宸身边还有其他修仙者,既然还有功夫派人给她送礼,说明伤得还不够重。
余初晏考虑既然来了草原,不然去西凉皇宫补两刀。
阿古音又告诉余初晏另一情报:“有消息说鲁伽身边有人背叛了他,逃去了中原——当然不是指你,是另一位,好像叫什么山。”
万山背叛了谢昀宸!
不管是不是他两演的戏,余初晏都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