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当然知道眼前这人是在胡说八道。
他没有勇气再去看那张他无比熟悉的,巴掌大小的纸片。
那是他买凶袭警的证据。
“我惹你了?”原本应该早就已经变成冰冷的二等功的条子,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问出根本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陈启瑟缩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季识青也正疑惑这个时候来陈启这里的人会是谁,紧紧盯着陈启的反应,开口道:“进来。”
祁悯再次回到这间办公室,立刻注意到与上一次来时的不同之处——最明显的差别大概是,这次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被拉上,加上又没有开灯,只有几丝阳光从质量一般的窗帘孔隙中渗了出来,这微笑的阳光并不能改变这间办公室阴森的氛围。
房间里面两个人,他都熟悉。
陈启见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季识青看着比陈启更紧张。
“刚才医院那边来消息,那几个招供了。”祁悯合上门,径直走向季识青那边的沙发,季识青“嗵”地站起身,“悯悯,你这么快就来了,你……”
祁悯先是把用手拎着的背包扔到沙发上,这包季识青见过一次,他和祁悯在商业街撞到何楚然玩滑板的那天,何楚然就背了这么一个背包,印象中还是个国际大牌,何楚然一向宝贝得很。
要不是碍于陈启在这里,季识青恨不得就地做几个俯卧撑来证明自己的伤口根本不疼,现在身体倍儿棒,祁悯把跃跃欲试的季识青按了回去,又转向已经在冰窟里游了个来回的陈启:“陈教授,坦白从宽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
“那不如让我来说。”
祁悯微微弯下腰扯开那个背包的拉链,里面装的东西正是在梁玉林公寓中见过的那个风铃。
“熟悉吗?”祁悯把叮当作响的贝壳风铃拎了起来,“想来陈教授忘性没有那么大,应该认得出这是一年前你设计卖给梁玉林的东西,你从中获利不小,不只是那几万块钱,还有高睿……”
“不,不是,那个是梁玉林买的,是在滨城的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里,我不知道,我只是陪他去。”
祁悯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既然如此……”
祁悯拿起风铃,风铃因为他的动作,贝壳相互撞击,发出一阵更加杂乱的叮当声,他大步走向窗户,一把将窗帘扯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空气中翻飞的尘埃。紧接着打开窗,手臂一扬,将那串风铃悬于窗外,像是下一秒就要让风铃坠地——
“停下!”
“陈教授这样紧张,还真是少见。”季识青上前拎着陈启后衣领,把他从祁悯身上撕下来。
陈启感觉自己被冷汗浸透了,他瘫坐在地上。
“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我捋顺一下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
“三分钟。”季识青看了看时间。
“……”
谁也没有伸手去扶瘫软在地的陈启。季识青伸出手指轻轻勾住祁悯的袖口,祁悯侧过头,看到季识青正垂着眸,一看就知道是心虚。
季识青就这样牵着他快步走向房间角落。祁悯顺从地跟着,他太了解季识青,大概知道季识青想说的事情。
“对不起……”
“我伤口真的已经不疼了。”他急急地保证,甚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按一下伤处以证明什么,又怕祁悯看着更生气,于是动作停了下来,手指蜷缩一下,“对不起,但是等案件结束,我一定会向你解释清楚,一切的一切我都不会瞒着你,只要你知道我虽然的的确确是偷着跑出来的,但是我没有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我……我……”
季识青此时与他方才面对陈启时简直判若两人。
祁悯莫名其妙想到了他曾经在皇城边上的一处寺庙旁看到的那只刚刚被方丈从池塘中捞出来的小狗。
毛发乱糟糟的,脑袋上还顶着几片落在池塘里的花瓣,漂亮,可怜又无助,只知道耷拉着耳朵,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人。
事实证明,祁悯真的最吃这一套,他立刻就为突然冒出来的这种感觉产生了一点罪恶感,刚想向季识青解释自己并没有生气,结果一打眼——更像小狗了。
“我并没有生气。”祁悯强制性把自己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清走,觉得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真的?”季识青小心翼翼。
“我保证。”祁悯简直拿出了曾经向世交家六岁的小公子承诺下次过来给他带桂花蜜饼的架势去向季识青保证,紧接着应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却有些说不出口了,祁悯瞥了还瘫在地上把自己充作一条尸体的陈启,下定决心——
“我只不过是很担心你。”祁悯向前一步,这样无疑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甚至像是在拥抱一般,想到这里祁悯心跳一滞,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完全错开,不去看季识青的眼睛。
“是我才应该抱歉。”祁悯声音很轻,但落在季识青耳朵里却震得他胸口发麻:“对不起,我曾经一直没有意识到,是我一直在让你担心,知道你受伤的那一刻我就很害怕,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会走。”季识青伸出手摸了摸祁悯脸侧,祁悯没有躲开,任由他传递着两人的温度。
“我当然不会离开。”季识青想。
哪怕经历了几百个世界,无论过了多少年——我会一直寻找你,哪怕你想逃离。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缘分,但从不缺少“缘分”
祁悯后知后觉两人此刻可以说是暧昧横生,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还在自闭的陈启,欲盖弥彰地后退一些,为了掩饰尴尬还掩着唇咳了两声。
在季识青看来,这些小动作简直可爱至极,他手心里还残留着一缕温热,费了一番力气才忍住没有手欠揉揉祁悯头发。
“我……我想好了。”陈启被祁悯那一眼看得悚然一惊,下意识以为是给他的时间到了,瑟缩地站起身。
季识青:“……”
办案重要。
办案重要。
季识青宽慰自己。
“我们两个问,你如实回答。”季识青拿出录音笔,拍在桌子上:“有意见吗?”
陈启哪里敢有意见。
祁悯指尖点到其中一枚贝壳上:“这串风铃,有一枚‘贝壳’是高睿走私得来的文物,我刚才简单看了一下,是这个,是吗?”
“……对,是贝形佩,只不过被人伪装成了普通的贝壳。”陈启吞咽了一口唾液:“是……周国辅国公爱子的贴身之物。我先前就觉得……觉得你懂这个,果不其然。”
祁悯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同陈启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看出来这枚“贝壳”不对劲。
事实上,这个给贝形佩做伪装工作的人大抵上是相当专业,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异常。
但是碰上祁悯,这种层次的辨别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只不过……
最初见到这个和梁玉林公寓格格不入的风铃之时,祁悯就觉得这串风铃中有蹊跷,联系到高睿的特殊“工作”,他不免朝着这个方向怀疑,但他那时有意触摸过风铃,并没有感知到这串风铃中含有的情绪。
“你说辅国公幼子?”
“对,就是那个二朝之臣,左肃。”
祁悯自然知道,左肃的偏好从不在此左肃,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贝形佩。
季识青与祁悯匆匆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串风铃?”
“高睿给我的……他不识货,只以为这东西是近代的产物,不知道这其实是更加古老时期的东西,所以认为拿这个封住我的嘴就已经足够了,毕竟……”
季识青:“那串手串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我们那时候的确检查过手串,只不过检查的是你们学校杨老师的那一串——他的那串是假的,并不代表你的那一串也是假的,没错吧?”
陈启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所掌握的信息,要比他想象中的好还要多得多。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喘息都费力。
不如说——事件早就已经失控。
“对。”陈启闭上双眼:“他送我的那一串……其中有一颗是姜国时期的古物,可是姜国相关的物件全部是被严密管控的,他能得到这个,只能是非法途径。”
“所以,你去勒索他,不,不止,你还希望他为了你的儿子继续压榨梁玉林,而他出于表明决心的目的,给了你这串风铃。”
陈启似乎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再去纠正这一两个词语也没有必要,半晌,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对,这东西既然是周国的,想必价值连城,可他错估了它的价值。”
“紧接着你把风铃通过海港来信的渠道卖给梁玉林。”
“我……我只是想给他送证据,高睿他太疯了,他要钱不要命,文物走私的生意越做越大,我……我害怕,梁玉林就是一条疯狗,一条有用的疯狗。”
梁玉林深知,学术造假案件中,陈丕是最大的受益者,但在柏科大,陈启与高睿又有一定的竞争,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将他所调查到的,高睿极有可能涉嫌文物走私的证据发给的陈启,而陈启,又因为私心,把这串风铃迂回地卖给梁玉林,梁玉林如果继续调查,自然能够发现这串风铃是高睿倒卖文物的实打实的证据。
“你并不知道梁玉林失踪的原因。”季识青话题一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云千重,水千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