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年需要将程序导入到十几处这样的设施中，接下来就是伊芙的战场了。她的团队会入侵这座地下社区的控制系统，让防空系统重新为抵抗军所用。
尼克斯表面上说自己不参与这件事，实际上不仅提供了贾思年脑子里AI的副本，此刻也接入了机甲的公共频道，在伊芙的上载办公室里忙得飞起。
大姐在口嫌体正直这一块，真是当仁不让。贾思年一边看着又一块屏幕上的灯光亮起，一边淡淡地想。
“还剩下两个地点。”在等待程序导入的间隙，贾思年调出了地图。
忽然，机甲的雷达开始发出尖利的警报，贾思年点开雷达图，发现竟有一队飞行器正从西方逼近。
“叶秘书，看来喜欢来坟堆遛弯儿也不是什么小众爱好。”
“把飞行器停在这里，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频道里传来了叶凝稍显急促的声音。
机甲关掉灯光，在局促的平台上立正站好。贾思年很快看到那一队飞行器从自己头上掠过，似乎悬停在了不远处一个广场上方。
她开启了夜视功能，看到一些狭长的物体正在陆续从飞行器中掉落。
这是在……？
“叶秘书，你还记得王女派我来，是来干什么的吗？”贾思年隐隐地笑了。
“……你要做什么？”叶凝听起来有些紧张。
“当然是作秀啊！”
两条如起重吊钩般的钩锁从机甲的身侧发射出去，牢牢抓住了前方的建筑，巨大的机甲好像金属的猿猴，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跳跃了起来。
那些飞行器显然是来抛尸的，大概率不会配有重型武器，既然要尽可能地暴露给科斯塔联盟……贾思年决定赌一把。
“贾思年！命令还没有下达，你不要自作主张！”叶凝向来一丝不苟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波纹。
“你很吵诶，叶秘书。”机甲迅速地向上攀爬，显然飞行器群已经注意到了它。
“你到底懂不懂你的王女大人啊？” 贾思年笑着问道。
旁边几架小型飞行器慌忙摆出了防御姿态，刚刚抛尸的飞行器则慌不择路，急忙想要离开，然而机舱并没有来得及关闭，依旧有尸体在稀稀拉拉地下落。它们好像几只一边飞行一边排泄的鸟。
“林奈，在我头上固定好。”贾思年又一次打开机甲上的照明灯，林奈的小型无人机落在了机甲头顶。
“帮我录像，要拍得帅一点哦。”
“你要做什么？！”叶凝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真是疯了！”
贾思年把公共频道的音量调到了最小。
“叶秘书，你得学会变通。”
贾思年说着，两把巨大的钢刃再次出现在了机甲手上，机甲借助钩锁向空中飞起。伴随着钩锁碰撞的巨大声响，机甲手起刀落，几架小型飞行器瞬间被拦腰斩断。
其他的飞行器立刻开始一边撤退，一边向她发射子弹，机甲在高大的建筑上灵巧地躲避。贾思年又一次借助钩锁跃到了空中，剩余的小型飞行器也随着钢刃的弧光失去了动力。
机甲继续追逐正在逃跑的飞行器，贾思年在空中轻巧地接住了一具正在下落的尸体。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只露出眼白，贾思年扫描了她的身体，果然已经死了。
机甲的视线回到了刚才的广场上，那里也同地下社区的底部一样，早已堆满了尸体。
贾思年轻轻地抚过那双眼眶欲裂的眼睛，将那个女孩柔软的身体放在了地上。
机甲举起手臂，向着逃走的飞行器扣动了扳机。
……
贾思年靠在病床上，看着投影中的巨型机甲先后击中了几架逃逸的飞行器，火光闪烁，好像在漆黑的地下社区里绽放的烟花。
“帅啊！林奈！你居然还特意离开我拍了个远景。”
贾思年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举起手臂模仿自己开枪的动作，结果因为手臂酸痛，瞬间哆嗦着软了下来。
“因为本来就很帅。”金属球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眨了眨眼睛说道。
“嘶。”贾思年活动着肩膀和手臂，觉得自己浑身疼痛，好像昨天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你不要紧吧？”金属球飞到空中，伸出了两条细长的手臂，手爪扒在了贾思年的胳膊上，开始卖力地揉捏。
“嚯嚯嚯！”贾思年哆嗦着欲拒还迎。
“轻点呀，大哥！”
忽然，病房的门嘀的一声开启，贾思年听到了皮鞋敲在地上的声音，叶凝依旧一身黑西装，走了进来。
“上午好呀叶秘书。”贾思年一边嬉皮笑脸地坐直身体，一边关闭了林奈拍摄的投影。
“休息得怎么样？今天下午还有一个测试。”叶凝问道。
“我昨天超负荷工作一整天！你告诉我今天下午就要测试？”贾思年大呼小叫了起来。
“时间紧迫，请你理解。”叶凝此刻波澜不惊的声音，反倒让贾思年更加恼火了。
“所以叶秘书大驾光临，就是为了通知我下午去测试吗？”贾思年翻了个白眼。
“夏曦国方面已经把剪辑好的投影发布出去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短时间内已经造成了很大影响。北边现在依旧没有回应，但科斯塔联盟已经在忙着切割了。”叶凝走到了床边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夏曦国的政客很欣赏你，王女大人对你表示感谢。”
“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贾思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转过头看着他。
“还有，我要向你道歉，过去我一直对你有些偏见。” 叶凝墨蓝色的眼睛看着贾思年。
“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呦呵？你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贾思年挑了挑眉毛揶揄道。
“看来你也需要放下一些偏见。”叶凝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快别说这些了，”贾思年转了转眼睛，“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们查出什么了吗？”
“我们分析了你带回来的样本，没有检测出有毒物质，结合录像中尸体的情况，我们推测这些人大概率是意识上载后的□□死亡。”叶凝的身体好像坐得更直了些。
“我们确认了录像中几名死者的身份，但是并没有在上载人的数据库里找到他们。”
“……你说什么？”贾思年的呼吸好像停了半拍，她睁大了眼睛。
“你之前说上载集团从北边抓人做实验品，难道这就是……？”贾思年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离谱，但却好像越来越靠近真相。
“你说得没错。”叶凝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们的人前几天也发来了消息，说北边的治安官最近抓的人越来越多。”
“这是谋杀！”贾思年的眉眼全部拧在了一起，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不是说上载集团只是需要做实验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要完整的意识体做什么？
等等。
……完整的意识体？
贾思年看着身边眉毛竖起的金属球，忽然想起了凯瑟琳送给林奈的礼物。
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心里轰的一声，仿佛一座高墙坍塌，迷雾散去，露出了丑陋不堪的事实，她的眉眼渐渐茫然地舒展了。
一开始遇到林奈时，说他是个傻子也不为过。
但自从得到了那把剑——那个完整的意识体，他就越来越像个完整的人了，他既冷静敏锐，又情感丰富，是她最可靠的同伴。
大姐曾经说过，上载技术在情绪处理方面有很严重的问题，可仔细想想，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上载人的情绪出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答案往往很朴素。
上载集团也许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解决复杂的情感问题，可能只需要另一个人的情绪体。
贾思年不寒而栗，她抱着自己酸痛的手臂，呼吸逐渐变得局促。
那位名叫罗非的科学家，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顶层的上载人不仅占用着顶级的资源，而且在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大姐她……知道这件事吗？
贾思年发觉自己浑身汗毛倒竖，她缓缓放下手臂，强装镇定地问道，“你们已经公布了真相吗？”
叶凝显然看出了贾思年的异常，但并没有发问，只是回答道，“夏曦国同样传播了我们推测的真相，但有多少能被北边和科斯塔联盟的人看到，就不好说了。”
“这些信息，还需要一点时间。”叶凝站起身来。
……
上载集团，研究院部长办公室。
霍滕西亚白皙的手指捏着精致的陶瓷茶匙，在茶杯里缓缓地搅动。
几个屏幕的投影打在她厚重的办公桌前，上面分别是正在计算中的模型。她歪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视线穿过了这些投影，静静地看着对面墙壁上的虚拟景象——一轮圆月正悬挂在城市的穹顶。
其中一个模型结束了计算，发出了提示音，霍滕西亚的视线收了回来，她看着投影上百分之八十五的重合概率，然后看见了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睛和小麦色的脸。
霍滕西亚皱了皱细长的眉毛，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张证件照，拨通了斯诺·林奈的私人电话。
“有结果了吗？”斯诺听起来有些着急。
“嗯，模型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五，但是在我看来，百分之百是她。”霍滕西亚继续搅动着透亮的茶水。
“我早就说过杀了她。”霍滕西亚轻轻地说，好像谈论着如何捏死一只蚂蚁。
“……联盟确实尝试过，不过据说失败了。”斯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人都到反叛军老巢了才想着杀……我该说些什么好？”霍滕西亚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西亚，但是没办法，投票制度已经实行了很久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斯诺听起来倒是很诚恳。
“詹娜和席尔，妇人之仁。”霍滕西亚抿了一口茶杯，在白瓷的杯口留下了红得发紫的唇印。
“需要我帮你解决了么？”她淡淡地问道。
“不行，西亚，集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知道有些老东西并不支持我。”斯诺严肃的声音立刻传来。
“好，听你的。”霍滕西亚放下茶杯。
“你去开会，联盟的人说什么了？确定驾驶员就是贾思年，又有什么用呢？”
“联盟的人一句也没有多说，只要我们配合……西亚，他们又在请求会议了，等我结束了就过去找你。”
霍滕西亚听着斯诺匆匆离开了语音通话，她看着一旁不断循环播放的投影，巨大的机甲在废弃的地下社区辗转腾挪，手刃飞行器，然后拥抱了一具尸体。
霍滕西亚冷冷地轻笑，她眯起眼睛，看着周围的模型纷纷结束了计算。贾思年的证件照，出现在了每一个投影中。
真没想到，留了一命的老鼠竟然也能搅得翻天覆地。霍滕西亚望着贾思年的眼睛举起了茶杯。
“别让我失望。”霍滕西亚喝光了杯子里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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