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重生"的攻势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从四面八方挤压着陈子文和盖亚项目。
先是有匿名信源向几家权威媒体泄露了精心篡改过的"盖亚"内部数据,质疑其长期环境影响的评估报告。那些数据看起来真实可信,甚至引用了盖亚系统的内部编号和技术参数,但实际上都经过精心修改,将系统的某些正常波动夸大成"潜在生态灾难"。
【环球科技报】:"盖亚系统或导致全球气候模式不可逆转的改变"
【自然守望】:"独家:盖亚内部文件显示东南亚生态系统正在崩溃"
【科学质疑】:"当我们将命运交给一个系统时,我们是否考虑过它失控的后果?"
这些报道一经发布,立刻引发轩然大波。环保组织、学术界、甚至一些原本支持盖亚的科学家,都开始公开质疑项目的安全性。
紧接着,网络上突然涌现大量水军,在各个社交平台散布关于陈子文的谣言:
"陈子文最近状态不对,据说是精神压力过大"
"有内部人士爆料,陈博士在会议上多次做出错误决策"
"他是不是病了?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憔悴?"
"盖亚项目这么重要,不能让一个状态不稳定的人掌控"
这些谣言配合着之前那张他和林墨的照片,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攻击链——先质疑他的私生活,再质疑他的精神状态,最后质疑他的专业能力。
更惊险的,是某天深夜发生的入侵事件。
一名身份不明的入侵者试图突破盖亚基地的外围安保系统。虽然被安保人员及时拦截,但对方留下的痕迹显示,这是一次专业的试探性攻击——他们想要测试盖亚的安保弱点,为更大规模的行动做准备。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项目成员心头,更沉沉地压在陈子文肩上。
他不仅要应对层出不穷的外部攻击,还要分神维系自己身体的秘密,精力在双线作战中急速消耗。
在一次关于如何应对舆论危机的紧急会议上,陈子文正凝神听着公关部门的汇报。
"...我们建议发布一份完整的技术白皮书,公开所有环境监测数据,用透明度来回击质疑..."
"...同时安排陈博士接受几家主流媒体的专访,正面回应关于健康状况的传闻..."
"...还需要联系学术界的支持者,发表联合声明,证明盖亚系统的科学性和安全性..."
陈子文听着这些方案,试图从纷乱的信息中找出反击的突破口。
但就在这时,腹中的胎儿毫无预兆地发起一阵极其剧烈、近乎抗议的连环踢打。
一下,两下,三下...
力道之大,角度之刚好,正好踢在某个敏感的位置,让陈子文瞬间失语,所有思维被打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骤然褪成惨白,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隆起的腹部。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不得不微微弓起身子,试图缓解那阵突如其来的、源自身体内部的冲击。
"博...博士?"公关部门的负责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停下汇报。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目光聚焦在陈子文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关切、有疑惑、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陈子文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
他的手还紧紧护着小腹,这个动作太明显,太有暗示性。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的腰腹部位,如果有人看出那个隆起...
"我...我没事。"他强撑着说,试图坐直身体,但胎儿还在剧烈活动,那种感觉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林墨动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陈子文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博士可能是低血糖又犯了。"林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会议暂停十分钟。苏茜医生,麻烦您看一下。"
他一手稳稳扶住陈子文的手臂,另一只手看似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水壶为他添水,实则用自己的身体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庇护所,将陈子文保护性的姿态遮挡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大家先休息一下。"林墨继续说,语气温和但坚定,"博士这段时间工作强度太大,需要短暂休息。"
他半强制性地将陈子文扶离了会议室,隔绝了那些或疑惑或担忧的目光。
无人的走廊角落,陈子文靠着墙壁,依旧在轻轻喘息。
胎儿的剧烈活动终于平息下来,但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感到阵阵眩晕和恶心。
"你..."陈子文抬起头,看着林墨,"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他们吵架后的第一次对话。
林墨看着他,眼神复杂:
"因为你需要帮助。"
"可是你之前..."
"我知道。"林墨打断他,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也不怪你。但子文,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
陈子文沉默。
林墨的手还扶着他的手臂,那个触碰温暖而稳定,让陈子文想起最初的那些时刻——当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猜疑和伤害时。
"它..."陈子文低声说,"踢得很厉害。"
"我看到了。"林墨说,目光落在陈子文按着的小腹上,"它...一定很有活力。"
这是林墨第一次,真正地,用一种接纳的语气,谈论那个孩子。
陈子文感到喉咙发紧。
"你能...能感觉到吗?"他听到自己问道。
林墨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陈子文犹豫片刻,最终抓住林墨的手,引导着放在他的小腹上。
隔着西装的面料,林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隆起,以及...一阵微弱的蠕动。
那是胎儿在活动。
那是一个真实的、活着的生命。
林墨的手僵在那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他任务简报里那个需要被监视、被评估、必要时可以被牺牲的"目标"或"符号"。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承受着双重压力、甚至在孕育着新生命的人。
那种超越性别、源于生命本身最原始状态的坚韧与脆弱,以一种野蛮的方式,撕裂了他长久以来被灌输的冰冷教条。
伊莱亚斯博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人类是地球的癌症,繁衍是最大的罪恶,我们的使命是清除文明的病灶"——
但此刻,那些话变得空洞而遥远。
眼前陈子文护住腹部的姿态,那个在他掌心下轻轻蠕动的生命,比他听过的所有环保宣言都更具象地诠释了何为"生命"。
"它在动..."林墨喃喃道,声音颤抖。
"嗯。"陈子文说,"医生说,这个阶段的胎儿已经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了。或许...它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林墨抬起头,看着陈子文。
后者的眼眶泛红,但眼神里有一种坚定: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林墨,我都会保护它。因为它是无辜的。"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林墨的心上。
是的。
无辜。
这个还未出生的生命,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纷争都一无所知。它只是在生长,在发育,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告着存在。
凭什么,要让它为成年人的意识形态之争付出代价?
凭什么,要让它成为某个"伟大使命"的牺牲品?
林墨感到眼眶发热。
他心中的天平,在凝视这份真实的瞬间,不可抑制地,开始倾斜。
倒戈的种子,并非源于理性的权衡,而是在目睹极致的脆弱与坚韧并存时,一种发自本能的、对生命的敬畏与守护欲。
"子文..."他低声说,"如果我告诉你,明天晚上,组织要对你采取行动,你会怎么办?"
陈子文的瞳孔瞬间收缩。
"什么?"
"7号安全屋。"林墨说,声音沙哑,"他们让我把你引过去。夜莺会在那里等着,然后...清除你和孩子。"
空气凝固了。
陈子文盯着林墨,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林墨的手还放在陈子文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个生命的存在,"我做不到。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我以为使命比一切都重要。但现在..."
他停顿,眼泪终于流下来:
"我爱你,子文。这不是任务,不是伪装。我真的爱你,也爱...这个孩子。"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这句承诺,在走廊的寂静中回荡。
陈子文看着他,看着那张写满真诚和痛苦的脸,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可是...如果你背叛组织..."
"那我就背叛。"林墨说,语气坚定,"我已经背叛了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将陈子文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相信我。"他在陈子文耳边低语,"这一次,请相信我。"
陈子文闭上眼,泪水浸湿了林墨的衬衫。
他想要相信。
天知道他多么想要相信。
但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伤害后,信任,已经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我..."陈子文的声音颤抖,"我不知道..."
"我会证明给你看。"林墨说,"明天晚上,我会保护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林墨发送给先知的最后一条消息】
时间: 2067年11月26日 16:23
内容:
我不会执行这个任务。
陈子文和那个孩子,我都会保护。
如果你们要清除的"障碍"包括我,那就来吧。
但我不会让你们碰他们一根手指。
为了地球母亲?
不。
这一次,我选择为了他们。
【先知回复】
你会后悔的,园丁。
背叛组织,就是背叛地球母亲。
你将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林墨回复】
那就让我付出。
至少,我终于做了一次真正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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