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薛贵妃以为陛下祈福为名,在宫中举行赏花宴。
春阳正好,御花园里海棠堆锦,玉兰吐雪。贵女们穿着各色春衫,三三两两聚在花荫下。
黎晚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襦裙,立在人群里像一株淡雅的玉簪花。
和顺公主身后跟着琼英县主,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看见黎晚过来见礼,她只微微颔首,目光在黎晚素净的衣饰上打了个转,便又转头和众人交谈。
须臾,有小宫女悄然走到黎晚身边,领着她到了寿安宫。
薛贵妃此时坐在寿安宫正殿的鸾凤椅上,穿着绛紫色绣金凤宫装,珠翠环绕,雍容华贵。见黎晚进来,她含笑招手:“到本宫跟前来说话。”
黎晚依言上前,刚屈膝行礼,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那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让她莫名熟悉。
不容她多想,薛贵妃执起她的手,满面温和:“你放心,待一切事了,諴儿定会好生待你。”她声音温柔,指尖却微微用力,“侧妃之位,总是你的。”
黎晚作出感激神色,眼睫轻颤:“多谢娘娘垂怜。”
她垂眸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贵妃手边绣架上未完成的香囊——月白缎子上用金线绣着一群游鱼,鱼尾飘逸。
黎晚心头骤动。
她自幼在边境长大,虽说大晋与北齐禁止互通,但两国边境村落挨得极近,难免有货物相换的事发生。
而她亦见过很多北齐人的衣服首饰等,让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北齐最喜的“摆尾鲤”图样。
思忖间,那奇异的花香又飘了过来。
黎晚忍住微颤的手指,她想起来了,这异香,亦是北齐特有的冰焰花制成的香粉。
“非晚在思何事?”
薛贵妃倏尔问,一双眼直直看着黎晚。
这双眼,大而深,眼睫长且浓密,加上方才的思索,一个难以置信却确切的想法在心中炸开。
很快,黎晚摁下思绪,淡声,“妾身只是在想,娘娘和殿下让我留在谢岐身边,可如今谢岐已知晓我身份,便不可能让我再知任何他的事,那……我留在他身边究竟有何作用?”
薛贵妃没料到黎晚会直白的问出关键问题,神情一滞,转瞬浅笑,“事关重大,非晚谅解本宫暂不可多说,等时机成熟,你自会明白。”
闻言,黎晚腹诽,等时机成熟,自己怕是没命明白了。
须臾,黎晚走出寿安宫,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她却觉得脊背发寒。
薛贵妃,竟是北齐人。
进一步也就是说,萧諴含有他国血脉,此等出身若被他人知晓,他便绝无继位可能。
难怪他们会通敌,因为正道走不通,故而只能筹划多年而谋大位。
黎晚仰头望向刺眼日光。
如今,只差寻一人了。
……
四月春阳正盛,林尚将军如期回京。
几日后,林尚递帖子要去侯府拜见谢老夫人。
黎晚等了一日,不出所料,谢老夫人捉人传话让她回侯府料理宴席。
黎晚于前一日独自回了宁远侯府。
晚膳后,沐浴罢,正对镜通发,镜中映出黎晚素净面容,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纤细颈项。
房门忽而被推开。
她执梳的手一顿,在镜中与推门而入的谢岐四目相对。
他未着官服,一袭墨色暗纹常服衬得人宽肩窄腰,极其高大挺拔,那双深邃眼眸凝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又似藏着暗涌。
他缓步走近。
黎晚指尖收紧,她以为经过上次争执之事,他该厌极了她
“大人...”她方启唇,他却突然伸手,将她从绣墩上拉起,卷入怀中。
黎晚猝不及防撞进他胸膛,鼻尖满是他的气息。他一手紧扣她后腰,另一只手抬起她下颌,俯身便要吻下。
她慌忙偏头躲开,温热的唇擦过她耳际。他动作一顿,眼底骤沉,顺势将她往后压去。腰肢抵上冰冷桌沿,身前是他滚烫的身躯,再无处可退。
“躲什么?”他声音低哑,指腹摩挲着她下颌。
黎晚双手抵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其下急促的心跳。他垂眸看她,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
“怎么,在江府与萧諴旧情复燃,便是为他守身如玉了?”他逼近一寸,鼻尖几乎相触。
“但你别忘了,你我尚未和离,你还是我的妻。”
黎晚惊于他竟知她秘见萧諴的事,可眼下面前男人浑身都通着诡异气息,她不敢发问,只得含糊道,“只见了一面,没做什么。”
黎晚本意是想说她知道还未和离,自是不会复燃旧情什么的。
可这话落在男人耳中,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扣在她腰侧的手猛然收紧,隔着薄薄寝衣,能清晰感受到他某处变化。她抬眼,正对上他发红的眼底。
“做!你想与他做什么!”
黎晚还处在发现他变化的震惊中,根本没想他的话意,只本能想逃脱他的身体。
挣扎间膝头无意擦过他衣摆,他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黎晚僵住,不敢动了。
谢岐盯着她苍白的脸,视线最终落在她微微发抖的唇上。
粗粝的拇指取代目光,重而缓的柔着那双唇瓣,“你我成婚半载却还未圆房,如此和离,传出去,世人还以为本官身体有缺。”
黎晚闻言心念振动,上次他对她用强,她觉得是因她突然提和离,他自尊心作祟,可不曾想,到今日他竟还在执着此事!
她抬眼,就着他的指尖,诚恳承诺,“大人放心,如此私密之事,我绝不会向外人……道……嗯……”
蓄谋的食指指尖趁她启唇时徒然闯入,压上缓动粉舌上。
黎晚如遭雷劈,微启的唇都未合上。
男人的目光蓦地沉而发烫,下一瞬,大掌握住女人细腰,单手将她抬起,放置到桌上,遒劲长腿分开,挤入。
“小夫人,乖一点。”他在她耳边低语。
强热气息灌入,黎晚瞪大的眼中骤然失去焦点,一动不动。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痛击着她,她是黎晚,是长在牛田村,皮肤略显粗糙,五官不甚精致,没学问,没身份的一个小村姑。
若谢岐知道她的真实模样,他还会如这般亲近她吗?
不会的,他会嫌弃,会厌恶,会恶心,她确定。
于是,她拼尽全力从他的钳制中抽出右手,摊开手掌,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扇下去。
“啪!”巴掌声在寂静房中炸开。
男人一寸寸转正被她打偏的脸,又一点点松开她,后退半步,眼底从怒和欲中清醒。
“这是你第三次拒我,所以,你当真对我无半分情意。”
他一字一顿说,不是问她,是陈述。
黎晚垂下眼睑。
自她穿进江非晚身体,进入到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王孙侯爵中心,再到嫁给只能在戏台子上听到他名字的这个人,她心思只有阻止禹谷关惨战的发生。
且她亦清醒明白,在所有人眼里,做这一切都是户部尚书嫡女江非晚,而不是她。
谢岐,他连她是谁,连她名字都不知晓,却在与她谈情意,何其可笑。
是以,黎晚抬起眼眸,确定而清晰道,“是,谢大人,你我之间,无半分情意。”
“轰隆!”一声春雷在天空巨响。
谢岐死死盯着她,许久,倏地笑了一声,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没入夜色。
黎晚没有看他的背影,只在他的脚步声消失后,起身关了房门。
雨落了一夜,第二日却春阳明媚。
宁远侯府的黑漆大门庄严肃穆,石狮旁列着披甲卫兵。
谢晔锦衣华服立于府门前,将林家众人一一迎进门。
黎晚扶着谢老夫人迈进正厅时,紫檀木八仙桌已摆开青玉碗碟。
黎晚看见主位右侧端坐一位身着深色麒麟武服的男人,他银发整齐束在武冠中,刀刻般的皱纹里凝满风霜。
黎晚微顿,这人应与她父亲同龄,但却像被岁月多磋磨了十年,唯有一双鹰目仍锐利。
“老夫人!”林尚起身行礼,目光掠过黎晚时顿了顿。
谢老夫人柔笑摆手,“都是自家人,家宴不必多礼。”
黎晚在一旁的女眷桌落坐,悄然看去,发现林尚只带了大公子林康换前来,未见林酉柯。
“父亲,这是小岐岐娶的小仙女。”林康换忽然指着黎晚高声叫嚷。
正厅骤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到黎晚身上,黎晚面色陡然通红。
正当尴尬无措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谢岐才徐徐开口,“林将军,她便是江氏女。”
黎晚忙起身,曲膝行礼,“阿晚见过林舅舅。”
林尚看了她几息,粗矿长眉蓦地蹙紧。
他在边关时便听说谢岐娶了江南岳之女,心中虽惊讶却也没作他想,只道年轻人你情我愿而已。
方才她随谢老夫人进来是,他就注意到了,只觉眼熟,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
然此刻,他想起来了,他曾在三皇子身边见过她。
那她为何又嫁给谢岐?
林尚心绪翻涌,可现下又不好直言,只道:“江尚书为人正直,为官勤廉,不错。”
“多谢林舅舅。”黎晚察觉出林尚眼神异样,不动声色回礼。
短暂插曲后,宴席如常。
谢老夫人客气周到,杨姨娘前后忙碌,谢晔时不时与林康焕打趣,而谢岐和林尚……
他们二人虽坐在一起,却甚少交流,谢岐一直一副冷冷淡淡模样,而反观林尚,看谢岐的目光有赏识,亦带着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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