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舒家庭院的老梨树下，石桌上两盏白玉杯盛着琥珀色酒液，白莲香气在夜风中若隐若现。
舒伯序摇着蒲扇，斜睨身旁负手而立的玄衣人："你这徒弟啊——" 扇尖突然指向山下灯火通明的姚家小院，正巧映出楚安被孩童们围着玩耍的身影："闹腾得像只山雀，倒难得有副赤子心肠。"酒意上头，他屈指敲了敲桌案："就是拳脚功夫稀松，连钱家那半吊子武修都打不过。"
沈煜珩眸光未动，袖中却滑出一物搁在石桌上——正是那柄铜制钉枪，月光在枪管螺纹上流转出奇异的光晕。
"可识得？"
舒伯序醉眼朦胧地拎起来，指尖抚过扳机处精巧的弹簧机关："嘶...这机括手法倒与你别无二致，灵力回路…..."突然酒醒三分，"等等，你说这是那小子炼的？"
"对阵伏柳悦时临时所制。"沈煜珩指尖轻点枪身，手柄处三枚铁钉悬浮而起，"铜钉附雷纹符，射速胜弩箭三倍。"钉子突然调转方向对准舒伯序眉心："无需灵力亦可激发。"
夜风骤停。
舒伯序的酒盏凝在半空：“《天工物鉴》里可曾有……”
“《天工物鉴》《神机百炼》亦无记载。”沈煜珩截住话头，钉子应声落回桌面，“神识所查，发现内部构造……”他难得顿了顿，“非此界常见炼器思路。”
梨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粘在钉枪的准星上。舒伯序突然大笑："少年人天马行空，说不定是梦中所悟？"
沈煜珩望向山下——楚安正弯腰给孩童发糖，束发的青绸带随风扬起，在灯火中像一尾活鱼。他忽然想起那日的暴雨，少年躺在后山禁地的法阵里，全身血气……
"或许。"玄衣袖袍一卷收起钉枪，转身时白玉簪掠过一抹冷光，"记得给他把脉。"
舒伯序晃着空酒杯挑眉："担心我做手脚？"
"他偷喝你三坛梨花白。"沈煜珩踏着满地碎影离去，"该苦一苦了。"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株歪脖子梨树的阴影正好横贯其间，宛如一道未写的符咒。
晨光微熹，楚安自从满月宴后回到上遥居，每天都身体力行一刻也不敢怠慢，天还没亮就已经端坐在案前。他手指稳稳执笔，狼毫在宣纸上稳健游走，微微蹙眉。这已经是《神锻决》的第九十三遍，手腕的酸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局限性。
他搁下笔，活动了下指节，忽然陷入沉思。师尊沈煜珩虽然表面冷冰冰，但既然肯派青兰照顾他，还准了他去姚家赴宴，说明他并非冷酷之人，只是原身实在太弱。剑法只会基础招式，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灵力勉强筑基初阶，遇到筑基后期的修士（比如伏柳悦）就会被完全压制，连神识都会受制于人，更别提那些金丹期以上的高手……
楚安摩挲着指腹的薄茧，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他必须尽快让沈煜珩教他更多——炼器、剑术、实战经验，什么都好。只有实力提升，才能避免原著里被炮灰的命运。
但紧接着，他忽然顿住。
等等！
他会被炮灰，根本原因是沈煜珩黑化后拿他祭器。而沈煜珩黑化，是因为原著女主破了他的道心。
楚安缓缓靠向椅背，指尖轻敲案几，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如此。"
问题的根源不在他自己弱不弱，而在于——女主的出现，以及沈煜珩会不会重蹈覆辙。
危月燕从房梁上探头，歪着脑袋看他。
"别这么看我，"楚安懒洋洋地弹了下笔杆，"你家主人要是知道我在盘算什么，估计会直接把我丢进炼器炉里试试能炼出什么玩意儿。"
他重新提笔，字迹比先前更加沉稳，每一笔都像是深思熟虑后的落子。
计划得调整了。
得先提升实力，剑术、灵力、炼器，能学多少学多少，至少要保证自己能活到剧情关键点。
然后稳住沈煜珩的道心，至少在那女人出现之前，得让这位师尊彻底认可他这徒弟的价值。
最后关于女主出现的时间点……得提前准备才行。
最后一笔落下，楚安吹干墨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师尊啊，"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冷静，"这次徒弟可得帮您把道心守稳了。"
毕竟，这也关乎他自己。
楚安将最后一篇抄写的《神锻决》轻轻放在纸摞的最上方，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墨渍，他转头对正在擦拭博古架的机关傀儡道："阿戊，劳驾跑一趟，把这个交给青兰。"
阿戊的青铜关节发出"咔嗒"轻响，接过纸册时，红光的眼珠微微闪烁：“完成，主君欣慰。”
楚安拍了拍袖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铁疙瘩轻笑一声，"他不嫌我字丑就不错了。"
待阿戊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外，楚安踱到窗前，看着天边暮色渐沉，炼器堂的屋顶琉璃瓦正泛着最后一缕霞光。他忽然意识到——这竟是他穿书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
不多时，阿戊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青兰立在门前，银线绣的暗纹在夜风中若隐若现："楚公子，主君不在宗内。"
"哦？"楚安挑眉，"师尊何时回来？"
"未得示下。"青兰银睫低垂，"禁足令既解，楚公子可自由行动。"
楚安眯起眼，他眸光看着眼前这具高阶魂儡，心里清楚青兰分明知道更多，却连沈煜珩是去访友还是除魔都不肯透露。
楚安本想接着再问，但话到嘴边还是顿了顿，他面上不显，只随意摆了摆手。他看着青兰没有破绽的面容，胸口升起莫名的疏离感。
“多谢告知。”之前他受伤时，这具魂儡还会忙前跑后给他递药，如今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我歇了。"他忽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凉风，"砰"地合上门。
背靠着雕花木门，楚安盯着面前的桌案出神。门外传来银线绣纹摩挲的细响，伴随着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藏书阁的轮廓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九重飞檐挑着流云，琉璃瓦映着月色，宛如浮在空中的琼楼玉宇。楚安仰头望去，只见最顶层没入云霭之中，恍若传说中仙人弈棋的星台。楚安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原著提过，沈煜珩黑化前最常独处的地方，就是这藏书阁的顶楼。
“既然师尊没空教......”他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徒弟只好自己讨教了。”
危月燕轻悄地落在他肩头，如墨的尾羽扫过颈侧。楚安屈指弹了弹它喙边的绒毛："怎么？要打小报告？"灵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翅羽间星辉浮动。夜风拂过廊下的青铜铃，楚安眯起眼——或许他能在这云中阁楼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半个时辰晃眼而过，楚安依旧站立在藏书阁前，他已经被传送符箓数次弹回原地。他盯着面前巍峨的玄玉墙面——青鸾神鸟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着淡青色灵光，繁复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石壁上缓缓游动，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重天堑。
"......"他额角跳了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正当他考虑其他方法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楚公子可需要帮忙？"
清冷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楚安脊背一僵。他回头时，青兰的银睫正映着月华，玄色衣袂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星纹的里衬。他这才想起魂儡在宗内畅通无阻的特权，可方才房门前那莫名的疏离感又涌上心头。
"不必。"楚安硬生生转回头，盯着墙上嘲弄般的青鸾纹，"我自己能......"话音未落，再次被传送回原地的踉跄彻底拆穿了他的逞强。
青兰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唯有银睫下的眸光微微闪动：“主君有令，需协助楚公子完成修行。”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两人之间，楚安盯着青兰袖口若隐若现的星纹，突然泄了气，他别过脸小声嘟喃："......我想查炼器典籍。"
魂儡微微偏头，月光在他瓷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影，银睫下的青色琉璃眼珠转了半圈，他抬脚上前，越过楚安抬手按上青鸾纹的眼翎。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时，楚安听见魂儡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道："楚公子不歇息了？"
“你！……”这意料之外的调侃让楚安耳根发热。他猛地抬头，却撞进青兰难得带着温度的注视里，那双向来空洞的琉璃目，此刻竟映着点点星辉。随着古老机关启动的轰鸣，青兰已经踏入缓缓洞开的石门。他转身时衣袂翻飞，“请随我来。”
楚安跟着青兰踏入藏书阁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象中的场景——高耸入云的书架、浩如烟海的典籍、飘浮的玉简卷轴——通通没有！眼前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穹顶空间，地面铺着莹润的青玉砖，中央悬浮着一个六边形的漆黑盒子，盒身上流转着暗金色的符文，在幽暗中泛着微光。
“……？”楚安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青兰，“书呢？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青兰银睫微垂，语气平静：“上前，触碰盒子。”
楚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那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黑盒子，小声嘀咕：“该不会一碰就被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谨慎，他伸手探向盒子——
“嗡！”
左手的天极印骤然亮起，盒身上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动起来，金光大盛！下一秒，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符文中蹦了出来——
“何人擅闯书阁？！”
楚安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
眼前是个半人多高的傀儡，圆头圆脑，两颊涂着夸张的胭脂红，头顶扎着一个冲天马尾辫，辫梢还插着一支毛笔，活像个年画娃娃成了精。
“哟！小兄弟！”楚安乐了，伸手就想揉他脑袋，“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啪！”
傀儡一毛笔拍开他的手，板着脸瞪他：“放肆！本大人乃藏书阁金儡——阿简！” 奶凶奶凶的童音震得穹顶星辉都在颤。
楚安讪讪收回手，转头看向青兰，眼神示意：这什么情况？
青兰淡淡道：“阿简是书阁管理者，需他认可，方能入内。” 青兰眼底符文流转，面无表情地抬手行礼："阿简大人，楚公子需查阅炼器典籍。"
阿简背着手，绕着楚安转了三圈，时不时用毛笔戳戳他的天极印，又掐了个识物决，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才哼了一声：“修为稀松，还没规矩。”
楚安：“……？”
阿简小手一挥，六边形盒子骤然展开，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传送门。他斜睨了楚安一眼：“进去吧，记住——不许乱摸！不许喧哗！更不许偷吃灵果！”
楚安：“……？”谁要在书阁偷吃灵果啊？！
青兰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楚安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藏书阁的“图书管理员”，脾气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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