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派规矩多,繁文缛节也多,要祭师祖先贤,要出访友派,接待宾客…直到过了正月,这个新年才算是正式过完。
二月初,天阙山又下了一场大雪,外面冰冻三尺冷的伸不出手,非必要谁都不愿出门,谢琼当然也是。
好在楚云岘也不爱出门,每天窝在屋子里看书喝茶,谢琼互动包揽打扫洗衣之类的全部杂活儿,干完之后就到楚云岘身边坐着。
楚云岘坐火炉旁看书,谢琼就坐旁边也探着脑袋往他书上看,看不了两行就拿手指指某个字:“这个念什么?”
楚云岘告诉他:“‘皎’,洁白,明亮的意思。”
“哦。”
谢琼点点头,接着看,过一会儿又拿手去指:“ 这个呢?”
楚云岘道:“‘沛’,充盈,丰盛的意思。”
“哦。”
谢琼再接着看,然后又指:“ 这个呢?”
楚云岘不回答了,放下书,看着他。
谢琼:…
说起来,自从除夕夜窥探到楚云岘在外表寡言淡漠遮掩下的孤独之后,谢琼就很想让楚云岘的生活变得热闹一点,然而他自己又不是个会闹腾的,思来想去的,目前也只能先从绞尽脑汁的找话和楚云岘说开始。
当然,那些字谢琼也确实不认识,他之前临时抱佛脚学的那些字都是针对剑谱的,来来回回就那些,当然读不通日常的书籍,更别说楚云岘手里这本内容高深的。
谢琼少许有些尴尬,搓了搓鼻子。
楚云岘看了他一会儿,问他:“ 想学读书写字吗?”
谢琼立刻点头:“想。”
于是,楚云岘起身去书架上挑了本书,又在方桌上铺好了笔墨纸砚,从最基础的拼读笔顺开始,教他读书写字。
谢琼脑子灵活,学东西都很快,他也喜欢读书写字,学起来也就投入,往往是那着书和笔往桌子上一趴,再抬头,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楚云岘和谢琼日常吃的饭菜,还是由剑鼎阁的弟子从主峰那边送过来,不过楚云岘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的院子,往往来送饭的弟子把食盒放在篱笆小门外就直接走了。
但今天外面的人来了之后,却迟迟听不到离开的脚步声,谢琼面上一喜,立刻看向楚云岘。
说起来,剑鼎阁不许弟子们私自到主峰以外的地方,也只有轮值送饭的时候,段小六才能到侧峰这边来,每次来都会多待一会儿,和谢琼说会儿话。
谢琼看楚云岘的意思,就是想出去和段小六说话了,楚云岘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看向他,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
结果就是,欢喜着跑出去的少年收获了一脸失望,不是段小六,今天轮值的是郑垸山。
郑垸山正在门口踌躇着,似乎是在纠结着要不要喊人出来,看到谢琼之后,立刻就换了一副神色,抬高了下巴。
“谢琼,你现在功夫学的怎么样,听说很厉害了,你敢跟我比试比试吗?”
谢琼不知道郑垸山是从哪听说的,他平时除了段小六都不跟剑鼎阁的弟子们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敢跟我比?”
谢琼挺无语:“阁规不许内斗,你不怕被打鞭子吗?”
“正常切磋不属于内斗。” 郑垸山哼道:“就过两招而已,你推脱什么,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当然是不怕的,但这段时间包括过年最忙的时候,剑鼎阁弟子们也都在每天坚持练剑,郑垸山又是个很积极的,谢琼原本身量小跟他打的就吃力,这段时间功夫都荒废了,显而易见没几成胜算。
更重要的是,郑垸山嫉妒他能跟着楚云岘,要是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读书写字一点武功也没学,那不得高兴死。
谢琼是不会让郑垸山高兴的:“你那点本事就算了,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欺负你。”
郑垸山知道楚云岘就在屋里,当然不敢贸然动手,只能气急败坏的喊:“ 你才没本事!你都不敢跟我比试!”
“嘁!” 谢琼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白了他一眼,拿起食盒直接回了屋。
今天的饭吃的格外安静,楚云岘放下筷子,谢琼就习惯性的把他剩的小半碗饭倒进了自己碗里。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每顿饭等楚云岘吃完,谢琼都会把他剩的拿过去全部吃完。
最开始楚云岘以为他是吃不饱,还特意叮嘱送饭的弟子再多加一份,可无论加多少,谢琼也还是都会把他剩的也拿过去全部吃完。
直到后来有天谢琼半夜里胃疼的在床上打滚儿,楚云岘还以为他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请来了阁中的医者,大夫说他这是吃太多,积食了。
大概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谢琼的个头一直就比同龄的人矮,这算是他过上了安生日子之后仅剩的唯一的痛处,他实在着急长高,没别的办法,就知道多吃饭,有时候已经吃的很饱了,也还是强迫自己再吃半碗。
这事儿楚云岘倒是没责怪他,只是从那之后,就让送饭的弟子送正常量,然后每天看他表现来决定给他剩多少。
今天饭菜比较丰盛,红烧肉,嫩豆腐,还有两份青蔬粥,这个季节的北方能吃上新鲜的蔬菜是很不容易的,是因为量少才会做成粥让大家都能吃到。
谢琼是最喜欢喝这个粥的,往常看到有这个粥,他的眼睛都会亮亮的,但今天就没有,饭虽然照常倒进了自己碗里,可却吃的不香。
很明显有心事。
也确实有心事。
其实有时候段小六轮值来他们这里的时候,偶尔也会展示展示自己新学的剑法,很多都是谢琼从来没见过的,段小六打的干净利落行云流水,很是潇洒。
关于学武功的事,后来楚云岘没有说,谢琼自己也不提,毕竟他当初也不是为了学武功来的,后来沉浸在有了家的幸福中,每天都过的很开心,他也就不想学武功的事了。
可谢琼毕竟也是旺盛成长着的少年人,眼睁睁看着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进步,不可避免的也会有些心慌。
走了个神的功夫,碗里的饭都凉了,谢琼用筷子扒拉了几下,抬头发现楚云岘正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些心虚,眼神闪躲了两下。
楚云岘问他:“ 学读书写字不好吗?”
当然好,可是…
衣食既安,便慕鸿鹄,少年自有凌云之气,血性难羁,谁会甘于人后?
除夕夜里老阁主振奋人心的那番话,谢琼也一直记得,若是有机会,他也并不想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谢琼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
楚云岘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学武不一定是好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未曾习得武艺,将来便可不入江湖,不涉尘嚣,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伴随杀戮,历经搓磨。
不去踏足那一方残酷天地,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渔樵耕读,柴米油盐,人生或许另有坦途。
彼时少年还未成人,并不懂这简单一句话里藏着的万千顾虑,能感觉到楚云岘不是很愿意教他,谢琼也没强求,只是往后的几天里,他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动不动就走神,吃饭不香,睡觉不好,情绪越来越低落。
楚云岘见他终日闷闷不乐,最终又问了他一遍:“ 确定要学?”
谢琼这次坚定的回答了:“我要学。”
那之后,学读书写字的同时,谢琼又开始跟着楚云岘学武功了。
头几天,谢琼先是自己努力,捡起了荒废许久的基本功,然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楚云岘在小院儿里开辟出了一块空地,开始教他新的剑法招式。
也是从这天开始,楚云岘开始频繁的去主峰,从最初的两三天去一趟,到后来几乎每天到了傍晚就会去。
谢琼很纳闷,不知道楚云岘去干什么,他不是剑鼎阁的弟子,没有权限出入剑鼎阁,也找不到人来问,他问楚云岘,楚云岘只说是有事,让他不用管。
直到有一天,终于又轮到段小六来送饭,谢琼瞒着楚云岘,在半路上就把人截住,问段小六知不知道楚云岘每天去主峰那边干什么。
段小六最开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最后逼得谢琼没了办法,干脆用绝交来威胁,段小六这才不得不告诉了他。
段小六语言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但谢琼在听见最开始几个字的时候人就有点懵了,以至于迟迟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说他是去…领罚?”
“是啊。”段小六说:“云岘师兄最近每天都会去戒律堂领罚。”
“为什么?” 谢琼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去领罚?”
“你说为什么!你是不是傻了!”
段小六看着他,尽管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还是有些愤愤然:“当然是因为你让他教你武功啊!”
谢琼一愣。
“你忘了自己现在身份不一样啦,你不再是属于咱们剑鼎阁的弟子了,云岘师兄再教你武功,就是触犯阁规了!”
“!” 总算彻底反应了过来,但却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些琼顿时就真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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