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尔彻底冷静不下来，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他逼你的。”
魅魔靠□□为生，如果一个魅魔怀孕，那么意味着他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进食，这和人类许久不吃饭是一个道理。
戴维尔这才敢仔细打量伊珀黎，女人穿着深棕色羊绒长裙，凸起的腹部被藏得很好，只有专门往那方面想才可以观察到。
伊珀黎没觉得他的目光冒犯，她感觉如果自己毫不讲理地把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怪罪到眼前之人身上，他一定不会反驳，并会诚恳道歉。
“是我想要孩子的。”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
“……”
伊珀黎叹了口气道：“戴维尔——我现在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的课堂，你口中的世界真的太美好了，给了我好多想象空间，所以那时课后我总爱找你谈话，你那时话很多，每一句都是我未曾涉及的世界。可今天，你怎么总是在沉默？”
“……对不起。”
伊珀黎宽慰道：“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就好很多了吧。有段时间我的确怪过你，”戴维尔神色变了变。“不过那是过去。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接受了自己身为魅魔的身份，可不是为了让你用愧疚提醒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啊。”
“他已经给我说过许多怀孕的害处，我自己也考虑过很久，没有人强迫我。留下一个孩子，算是我作为‘人类’的想法吧。”
伊珀黎聊起孩子的时候语气格外温柔，与一位人类母亲并无区别。
戴维尔不禁问道：“你爱上他了吗？”
伊珀黎被逗得哈哈大笑，她说：“我爱上他又有什么用啊，他都快死了。”
这七年间，他们二人也不是一直水火不容，也进行过许多次谈心，也成为了最了解彼此的人之一。
“预言也不一定无法改变，如果塔利斯特这段时间小心行事，没人能伤得了他。”戴维尔不知不觉间被她绕了进去。
伊珀黎摇摇头说：“我打算亲手杀死他，然后自尽。至于孩子……就算我还活着，我也不会亲自抚养他的，我怕他也有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怪胎，就把他扔了吧，塔利斯特已经为他赐福，他会有一双洞察世界的双眼，总之，他会比我活得要自在许多。”
“伊珀黎，不想看见孩子和你好好活着不冲突，塔利斯特如果真的会死，那死于你手也算是他赎罪了，可你为什么要……”
戴维尔情绪激动地说：“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恶魔的身份……”
伊珀黎罕见地打断了他：“老师，我选择只和一个人上床。”
等到夜色落下，塔利斯特才回来，戴维尔也明白自己该离开了，送自己的是塔利斯特，他没有一起离开。
“她现在的身体晚上睡觉会很不方便，我要照顾她。”
戴维尔一拳打在他脸上，不留余力。
塔利斯特没闪躲，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喉间泛起一阵腥甜的血锈味。
他稳了稳身形说：“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死后你会成为新任圣天使，这个秘境会保留下去，结界和空间的解除方法我明天整理好给你。”
戴维尔压了一天火气，但又怕声音太大吵到已经入睡的伊珀黎，哑着嗓子吼：“你现在想起来赎罪了？你觉得有用吗？！”
塔利斯特自顾自地问：“我的死亡，会给谁带来幸福？”
戴维尔怒声说：“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你的预言就应该烂在你自己心底！”
塔利斯特无奈道：“那我应该早就疯了，这就是一直没有真正的‘天使’的原因吗？”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疯掉，没有人被囚禁，没有孩子出生就丧失父母，那真是太好了。
戴维尔没说出口，事已至此，恶毒的话只会伤两个人的心。
“对了，孩子叫菲亚西，男孩女孩都适合的名字，她也同意。”
“所以我出生了。”
菲亚西还是很会讲故事的，至少泽斯听完久久缓不过来。
菲亚西看着泽斯一言难尽的表情，低声笑说：“在想什么。”
他今天用细绳把头发扎了起来，刘海也向后梳起，那双湖蓝色眼眸注视着自己，好像可以看懂一切情绪，整张脸蛋在夜间模糊灯光的照拂下显得格外圣洁温柔，十分不符合他血腥暴力的出身。
泽斯别开眼，随意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菲亚西端起手边的热可可轻抿一口，认真道：“我觉得母亲……不，伊珀黎女士到死也没有接受恶魔的身份。身为人类的观念让她无法接受靠‘□□’为生的生活方式，被囚禁的七年里，虽然也无数次尝试说服自己，但都失败了，塔利斯特的死亡预言是给她了结束一切的机会，前提是他愿意。
好在伟大的天使最后终于被预言逼疯了，也跟着做出那么‘不理智’的行为。又或者说他其实早就疯了——从那天傍晚，他只是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可惜了戴维尔先生，被自己无比信任的朋友摆了一道，他也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在崩塌吧，但是没时间顾及这些，接下来就要料理两具尸体，教院里的转职工作，以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菲亚西没忍住苦笑一声。
“至于我……伊珀黎女士也许真的喜欢孩子吧，不然为什么生我？”
泽斯没提醒他，自己说的“看法”和他的“看法”也许不是一回事。
他看着菲亚西如此客观冷静的剖析这件事情，心脏竟细密地烦疼，是心疼吗？
菲亚西没注意泽斯微皱的眉头，接着说：“有了伊珀黎女士这个前例，他对我时肯定不会全然拿出对人类幼儿的态度，于是他实施了他认为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张开手臂随意挥着，像是在展示自己，展示他现在住的屋子。“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教我理论知识，不至于让我变成一个离开他人无法生活的废物。但是他很少和我谈及感情伦理话题，也是怕未来的我会有心理负担。然后等我到了年纪，在放我离开，这是大部分魅魔的生活。”
“书上写过，其实一般的魅魔十五六岁就会自己独自离开家去‘狩猎’了，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允许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那是因为他在做心理建设。”
“他制定这份育儿计划时我也许还不会说话，他当然可以觉得这份计划执行起来会十分轻松，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菲亚西说着说着竟有些怅然，只好再端起茶杯休息一下，并给他唯一听众满上，然后接着说：“我们两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他看我从一个流口水的娃娃，变成现在这个会跑会跳，有自己想法的人，怎么能舍得让我离开，还是去面对他觉得难以接受的生活。”
“他倾注的感情是真的，我给他的陪伴也是真的，这不是一份计划书可以预料到的。”
“叔叔对我很好，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那些他不愿给我讲述的情感，正是他每天对我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在我生病时一脸焦急；他会在我因为打雷害怕时一边打趣我，一边安慰我。我总是收到他的表扬与关心，关于人类的情感，我也早已学会一部分了。”
“因为**，万物堕落成恶魔，那恶魔可不可以因为家人，变成人呢？”
菲亚西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他十七年来唯一的听众终于到来，那些压在心底的茫然与无措也终于可以有倾斜地了。
泽斯不忍看他这样呆滞的样子，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温声细语道：“原来有感情啊，那刚才分析问题那么平静，完全身外客的样子。”
菲亚西被冻了个激灵，明明茶杯那么烫，怎么捂不暖眼前人的手尖呢。
他自己伸手捂了捂脸，嘀咕着：“的确是身外客啊，他们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家人只有一个。”
泽斯也不打算继续讨论无关乎他俩的故事，便问道：“所以计划有变，戴维尔没早早放你离开，而是选择用法术压住你体内的魅魔血脉，而你同意他的意见，因为你也不想和他分离，可你一边又觉得这样日子很孤独。于是我在这个节点出现了，你们打算利用我成为你初入世界的保护伞，等到你自己足够强大，或者恶魔王子腻了的时候再甩开我，反正你有被赐福的双眼，也不会吃太多亏。”
菲亚西这时失去人类情感了，丝毫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和愧疚，笑着说：“你好聪明！看样子你早就猜到了，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戴维尔同意我接近你时。”他不觉得戴维尔没有直接把他逐出天空岛的能力。
“那么快？那我后来对你的示好，岂不是……”
“是啊，都是假的吧，我知道。直到我说出你未曾对戴维尔说出的烦恼时，我向你散发出善意，告诉你也许你可以不再孤独，也许我们可以是朋友，你一下子被触动，决定不再隐瞒我这个朋友。”
“好厉害，我要开始怀疑你也被赐福过了！”菲亚西鼓掌。
看他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泽斯气得想笑。算了，至少现在，他们彼此不再隐瞒。
泽斯心情不错，思绪到处飞，飞着飞着，又回到了那个他格外在意的问题，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伊珀黎生你，是因为她其实也喜欢上了塔利斯塔。她不愿口头承认，选择用这个方式告诉他。”
菲亚西不解地说：“可是她之前喜欢夏伊，夏伊先生对她百依百顺，愿意为她做很多事，而塔利斯特囚禁她，不给她自由，我甚至怀疑她的初次是被强迫的，这样的对比下，伊珀黎女士也会喜欢上塔利斯特吗？”
“爱情和亲情是不一样的的，前者很复杂。”见多识广的泽斯如是说。
菲亚西依旧满脸问号，泽斯又随口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好在菲亚西从不钻牛角尖，顺着他的话说：“那什么是爱情呢，你遇见过吗？”
“我……”泽斯脑海在这一瞬浮现出许多画面，大多是他游历世界时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那些人或岁月静好，或歇斯底里，可渐渐的，最后都重叠成一个身影。
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瞳，那头金色长发。
“吱呀——”屋外响起推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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