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墨沉可不爱听。
当下的浊岗虽然枪支不管制，但还没有到泛滥的地步。
之前雾枭有和墨沉提了一嘴，而墨沉对黑岩河的要求也是最不情愿答应，毕竟要是黑岩河的零配件在隧道走一圈，等于让浊岗的社团有了便捷的进货方式，那他们的火靴店铺瞬间遍地开花，到时候浊岗的混乱可就不是单纯的武装便能威慑了。
但雾枭没给墨沉说话的机会，他对黑岩河摆摆手，说你的东西我们这边又不止浊岗一个口岸能进，你要好好地挡住沃水那边不给捣乱，该给你们的一样都不少。
不得已墨沉只能喝了一口酒当没有听到，屁也没放一个。
黑渣看懂了，这场会议不止是他，甚至墨沉都不过是个摆设。雾枭他们能请你们浊岗人来不过是给个面子，告诉你浊岗我们要怎么瓜分，至于浊岗人是什么想法，没有人当回事，也没有人在乎。
等到他们聊够了分好了，甚至没留墨沉和黑渣用晚餐，而是站起来客客气气地握个手，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去。
回城的路上闷闷不乐的不止黑渣，还有墨沉。但奇怪的是看着墨沉苦逼，黑渣反而没那么郁闷了，还觉着有些好笑。亲自到场听一轮雾枭几个的会议，可比墨沉说一千个一万个“隧道项目有多势在必行”要给力多了。
所以当司机把他们车到楼下，黑渣没跟着墨沉进酒店，而是随口提道——“走啊，喝一杯。”
墨沉脱掉的西装搭在他的胳膊上，有些疲惫和不解地看向对方，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顿了顿脚步，转身跟在黑渣的屁股后。
酒馆就在附近，狭窄黑暗，但好在安静。
黑渣和墨沉认识以来难得不再针锋相对，而是平静友好地坐下来对饮。
他们一直是敌人，为着各自的立场和角色像是让对方不爽为乐。而这次的隧道项目逼着他们合作，本来应该让他们的矛盾变得尖锐，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创造了个开了场郁闷会受了场窝囊气，躲在漆黑肮脏角落里平等对话的机会。
而就是这次烂醉，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些改观。
黑渣说我不当你是郡长，不给你倒酒，你也别给我官话，不想说话就闭嘴，咱们自个喝自个不尴尬。
接着他便叫来了一箱酒，把碍事的西装脱了卷一卷就丢在桌子角落里。但说是不给他满酒，酒上来了黑渣哗啦啦就给两人满上，而后还不等墨沉把杯子举起来说几句废话，自个就拿杯子和对方的一碰，豪爽地干了一杯，呷呷嘴又继续哗啦啦地满自己满。他也不说你随意，搞得墨沉不知道该不该随意，只能陪着喝干。杯底一接触到杯子，酒又满到了杯口。
黑渣有一股粗蛮的气息，那气息墨沉曾经在精油身上看到过。
话不多也不识得礼节，但为人干脆豪爽，藏不住情绪，高兴不高兴全写脸上。就像这会他的烦闷即便在桌上的油渍都看不明朗的灯光下，也让墨沉感受得清清楚楚。
“你也不容易，喝。”黑渣又碰了一杯。
话才说了一句，酒已经把胃给撑了。刚刚墨沉还觉着一箱酒他们喝不完，这会却觉着一箱只能润润喉。
墨沉听了觉着好笑，他说怎么了，看我在会议上受气，找到平衡了。
黑渣不否认，他说是挺爽的，要是我不和你一伙我可能会更爽，“我一直觉着你欠收拾，看来你不是欠收拾，你是把雾枭收拾你的气，撒到了你能收拾的人身上。”
墨沉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从来没拿别人撒气，这我还是分得清。
黑渣笑出一口烟牙，他说少来了，“酒楼的枪响你查都不查，别告诉我你查不到。”
墨沉没想到自己不提，却是黑渣提起了这茬。
墨迟对他的判断精准不差，以墨沉的脾性，他不仅不查开枪的人，甚至还特地让舆论发酵。他就是想让别人觉着他不再受西岗势力的控制，这一枪不用他动手就有这样的效果，他高兴还来不及。
见着墨沉不说话却也不否认，黑渣问，“所以你知道是谁干的没？”
墨沉说你指的是对我们还是我对——
“你不想说就不用绕弯子，这是你们高层的游戏，”黑渣澄清，“即便真是你开枪，我也无所谓。我们当下可是一伙的，你的威慑力也助长渣帮的势力，我高兴。”
“墨迟。”墨沉毫不犹豫。
黑渣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墨迟，你弟啊？”
“他不是我弟，你知道。”墨沉微笑，对于墨迟被渣帮扣下后说了什么，他有猜测，这也是为什么哪怕精油都抓了崽子想交换人质，他居然前后都不着急赎人。墨迟是非得要和他对着干不可，那不管渣帮绑不绑他，他都会想方设法搞自己。
黑渣想了想，说不对啊，进去得搜身，他哪来的枪，出来的时候我也打过电话，没人看到墨迟动手。
“他不会自己动手，肯定有人帮他。”墨沉说。
那人带着枪混进了酒楼，要是墨沉没猜错应该是某个侍应生的打扮，毕竟只有这样才能随便进出每个包房而不惹人耳目。还有一个关键，那个侍应生定然是个没什么人见过的家伙，甚至不是刀手，才能让西岗也不彻查。
一个没经验的甚至不是刀手的人居然能混进来对权贵开枪，这对于习惯了受人追捧的那帮权贵来说是多丢份的事。
而且非得追查下来，墨沉也遇到了袭击，他能摘干净，舆论肯定站在他这边。
所以不查的好，不查，人们讨论讨论就没兴趣了。
“权贵。”黑渣很少听到这个词。
墨沉叹了口气，说当然比不了刚刚那群喷着香水的豺狼，说到底也是那帮豺狼虎豹的木偶。但权利养人，浊岗这个地方又相对独立，有时候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就习惯了跋扈。
墨迟这样被权贵玩弄又弃若敝履的不少，只不过有反抗力量的就墨迟一个。
黑渣感慨，墨沉不是不知道墨迟受过什么对待，可他居然明明知道自己的态度恶毒而轻率，却还仍旧坚定不移地选择对立甚至铲除墨迟。
“没办法啊，他能反抗别人，那也能反抗我。”墨沉回答。
就像看到了精油能力不足，即便知道精油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仍能壁虎断尾。
“那你认为是谁袭击你我。”黑渣问。
墨沉皱起眉沉默了下来。看得出他不是隐瞒，而是自己也没找到答案。这段日子他派出了不少人到处打听，甚至认为自己离开浊岗，那帮人就会有所动作。但到这会他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收到，说明什么都没有查到。
“我只听说船佬会带了个丛林人来，船佬会不是有你渣帮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墨沉说。
黑渣想了想说不可能，我那伙计要对我下手有的是机会，不用非得趁火打劫在酒楼搞事。而且他干啥要对我下手，我要拿到了项目，他不也跟着获利，哪个人傻到公司都要上市了，他能升职加薪的时候跳槽。
然而这话却提醒了墨沉。
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而后盯着黑渣好一会，才说——“对啊，他们的目标是渣帮，是你和展浔，不是我。”
黑渣笑了，说你干啥，这还能推责。
墨沉说不是，渣哥，我不是推责，你仔细想想，那会熄灯之后我是不是出去了，可那帮人却是擦着我而过，闯进包厢里干你。我不知道展浔那边是什么情况，但至少精油来找我的时候，他身旁也没有追击啊。
黑渣不禁给问住了。
不说的话黑渣没多想，可这么一提，好像就是这么回事。那会墨沉在灯被拉闸后立刻出门查看情况，可那帮人却鱼贯而入冲着黑渣动手。虽然展浔那边好像是干精油，但根据展浔的描述，也是因为精油与他们缠斗而脱不开身，要是能甩脱精油，还不好说展浔是不是给人针对。
黑渣立刻想给展浔打电话，而墨沉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别。”
要是展浔真的被控制了，那这通电话就等于火上浇油，有可能改变展浔的处境。
“他身边有什么人护着？”墨沉问。
“阿柴。”黑渣说，“可能还有个良湛？我不清楚，展浔不愿意要我的人。”
那就可以了，阿柴和良湛不是黑渣的人，倘若对方目的是挑拨离间渣帮，就不会伤到展浔。毕竟展浔这会看起来是和黑渣分道扬镳了，要是想对展浔下狠手，又怎么能让他们争吵的消息传到雾枭了还没有行动。
但黑渣还是忐忑，于是他打给了滚仔。
滚仔很快就接了起来，听闻黑渣的询问，他立刻说没有啊，我就在蓝雾啊，没见着哪里有什么械斗，我知道浔哥住哪，我盯着呢，“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了。”黑渣扣断了电话。
“是你的朋友。”墨沉说。
黑渣以为他问的是滚仔，他说不是朋友，是我一个手下——
“我说，袭击你们渣帮的人，就是渣帮的朋友。”墨沉得出了判断。
因为只有朋友才能不动声色地接近展浔，才能在不引起械斗的情况下见到对方，甚至还得是有些份量的朋友，才能让展浔支开身旁的良湛，接受单独的谈话。
而展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敲开他门的人竟是脂粉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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