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露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赤璃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所有强行支撑的力量瞬间抽离,让她在棠露榻边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即便如此,她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棠露的小手,生怕一松开,那微弱的生机就会溜走。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棠露的脉息。
感受到指尖下那虽然缓慢却稳定的跳动,以及灵魂共鸣另一端那沉睡种子般安静的生机,她才真正将悬在喉咙口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棠露的本源受损太重,灵识虽然稳定下来,却依旧脆弱,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建议用最温和的灵药和灵气滋养,等待其自我修复。
于是,妖王宫的核心,从议政殿变成了这间寝殿。
赤璃几乎寸步不离。
她将堆积如山的玉简搬到了寝殿的外间,批阅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瞥向内室榻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立刻放下一切,闪身到榻边,紧张地探查,确认无事后方才退回,周而复始。
或许是棠露无意识的呓语,或许只是呼吸节奏的轻微变化。
她不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随意进入寝殿,连日常的梳洗、更衣、用膳,都变得极其简约,甚至常常被遗忘。
往日里威严矜贵、一丝不苟的妖王陛下,如今发丝偶尔会有些凌乱,衣袍也可能会连续穿两三天,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青黑。
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她在“照顾”棠露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与其实力完全不符的笨拙。
“照顾”首当其冲的是喂药。
医官精心调配了温养本源的灵液,药性极其温和,却也需要每日定时喂服。
这对于昏迷无法吞咽的棠露来说,成了一个大难题。
赤璃试图像以前那样,用神力包裹着药液直接送入她体内,却发现棠露脆弱的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哪怕最细微的神力引导。
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将棠露小心地半抱在怀里,用一个极其小巧的玉勺,舀起小半勺灵液。
然后,这位能焚山煮海的妖王,会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小心翼翼地将勺沿凑近棠露苍白的唇瓣,试图撬开一条缝隙,将药液滴进去。
只是,昏迷中的人并不会配合。
药液常常从嘴角流出,沾湿了衣襟。
赤璃便会皱紧眉头,像是面对什么绝世难题。
她会拿出最柔软的鲛绡手帕,用与她力量完全不符的轻柔力道,一点点蘸去药渍,动作生涩得好似在拆卸一个一碰即碎的古老禁制。
然后,她会不死心地再试一次,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推演无上神通。
往往喂完一小碗药,需要耗费小半个时辰,而赤璃的额角,甚至会渗出细密的汗珠,比打了一场硬仗还累。
其次是清洁。
棠露爱干净,喜欢身上带着阳光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赤璃记得这一点。
她拒绝了女官的帮忙,亲自用温热的灵泉水浸湿软巾,拧得半干,然后学着记忆中女官的样子,笨拙地替棠露擦拭脸颊、脖颈和小手。
她的动作起初十分僵硬,生怕力道重了会碰碎这瓷娃娃般的人儿。
软巾拂过棠露沉睡的眉眼,拂过她小巧的鼻梁,拂过她失去血色的嘴唇……赤璃的目光会变得异常柔软、专注。
偶尔,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棠露温凉的肌肤,她的心尖都会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微酸而胀痛的情绪。
她会停顿片刻,才继续下一个动作。
最让人心酸的,是她的“自言自语”。
寝殿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赤璃不习惯这种寂静,以往,这里总是充满了棠露叽叽喳喳的声音。
于是,她开始对着昏迷的棠露说话。
批阅玉简遇到棘手的难题时,她会像是征求意见般,低声念叨两句:
“北地雪猿族又为领地争斗,这些莽货……若是你在,定又要说他们打架的样子蠢笨得像滚雪球了。”
看到窗外飞过色彩艳丽的灵鸟时,她会下意识地转头:
“棠露,看那只鸟,羽毛是七彩的,你若是醒了,定会喜欢。”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抱着棠露坐到窗边的软榻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指着外面的阳光:
“今日天气很好,适合晒太阳。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
快点醒来,本王带你去露台,你想晒多久都行。”
甚至,在她因为旧伤和消耗过度而脸色苍白,忍不住低咳时,她会对着沉睡的棠露,用一种近乎委屈的语气轻声说:
“……本王也有些不适了。”
没有回应。
每一次的低声诉说,都石沉大海,只有棠露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作为回答。
这种寂静的等待,比任何酷刑都更煎熬。
赤璃常常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小树精,一看就是一整天。
赤金色的眼眸中,盛满深不见底的担忧和近乎脆弱的执拗。
她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令三界战栗的妖王,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用尽一切笨拙方法想要留住温暖的普通……守护者。
妖王宫的侍从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无不震撼与唏嘘。
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模样,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那份沉默的坚守,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令人动容。
日子,就在赤璃这般寸步不离、笨拙又执着的守护中,一天天流逝。
她不知道棠露何时会醒,甚至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醒。
但她会等。
一直等下去。
直到她的树精,重新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盛满星光与依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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