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红星纺织厂一片忙碌，工人们都在赶着批货。
吴红霞以质检员的身份候在车间检验面料。
新来的女工毕恭毕敬地将车缝好的面料递给吴红霞，“吴领导，您看看能通过不？”
吴红霞仔细查看一番，从鼻子里发出“嗯”音。
女工立马点头哈腰感谢：“谢谢吴领导！”
这时，车间主任老杨来递话了，“吴质检员，厂长有事找你。”丝毫不见当初扬言开除吴红霞的气势。
“好的，我这就来。”吴红霞放下手中的活，连声应道。
她努力了整整五年，从临时工到正式工，从车间组长再到质检员。昔日的嘲笑变成如今的恭维，没有人再敢当面看不起她吴红霞！
吴红霞理了理崭新的工服，新买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声响。这双鞋要35块，曾经的她花光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现在也只是她用来装饰门面的衣物罢了。
前往厂长办公室的路上，吴红霞点头接受着不同人的问好。
“厂长，您有事找我？”吴红霞敲了敲门，她一直记得一年前自己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这堵门的。她敲开了这堵门，也成了李卫东的心腹。
李卫东依旧爱梳着油头搭配西装，见吴红霞来了，吩咐道：“今晚跟我去见个大人物，是工厂的重要合作伙伴。回家打扮一下，晚点我去接你。”
“好的。”吴红霞跟李卫东干了一年，自然也知道对方私底下涉及了灰色产业，比如她弟弟帮忙拉的货就属于倒卖国有资产。
她知道这事不对，且有风险。可富贵险中求，不是吗？更何况她现在跟李卫东绑死了。
有李卫东在，才有她吴红霞今日。在吴家她是最有出息的，带着弟弟妹妹们赚大钱，在王家她是收入最高的，家里伙食费都得指望她。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数数。”李卫东随手扔了个厚厚的信封给吴红霞。
吴红霞打开信封，里面有数十张大团圆，足足两百块，这全是她的底气。
回到王家，婆婆王翠芳背着王天赐在厨房烧饭。
王天赐在背带里吮着手指头，见到吴红霞也不喊妈妈，他只爱粘着王翠芬。
“今天这么早放工了？”王翠芬瞥了吴红霞一眼，继续翻炒锅中的菜，“我煮了地三鲜……”
“妈，”吴红霞打断王翠芬的话，“我平日不是给五十伙食费你吗？你好歹买点排骨。”
“天赐还小，哪里啃的动排骨，”王翠芬想也不想地拒绝，“再说了，现在肉价也不便宜，钱不得省着花。”
因着儿子王志强没了工作，王翠芬是一整个抠抠搜搜过日子。吴红霞给五十，她也只会拿二十买菜，剩下三十攒着，哪怕家里没穷到这个地步。
吴红霞自然看穿王翠芬的小九九，但她懒得计较，大不了自己偷偷去国营饭店加两个菜就是了。
吴红霞没理会王翠芬，回到房间仔细打扮一番，仔细涂抹一层雪花膏再涂点口红提色，连香水也不落下，还是市面上比较贵的牌子。
王志强还在念夜校，明年才毕业。自上次被吴红霞骂了一顿后，他整个人越发的阴郁。
他坐在床上，看着吴红霞视若无睹地打扮着自己，心里既不安又烦闷：“…你还要出去？”
“嗯，跟厂长去谈生意。”吴红霞随口应道，说完就拎着包要出门。
王翠芬刚把饭菜端上桌，就见吴红霞要出门，“你不在家吃了吗？”
“对。”吴红霞扬长而去，这家里就是谁赚得多谁话事，更何况除了自己儿子，她厌烦每一个姓王的。
李卫东的轿车已经停在大院门口了，邻居们都好奇地探头探脑。只见吴红霞趾高气扬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这下大院的人都知道吴红霞坐上轿车了。
李卫东带吴红霞来到一处私人会所，表面上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别墅，里面却别有洞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金碧辉煌。
侍者负责引路，拐了两个弯才进入包间。一进门是一整个红酒架，绕开红酒架能看见包间中央放着一台麻将机，上面已经坐着三人了。
李卫东连忙上前，主动握手：“马先生这么早到，久等了。”那谄媚程度，厂里谁见了都得吃惊。
“我们也是刚到，坐吧。”马洪涛抽了口雪茄，隐约能看到他嘴里的金牙。
他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堆叠，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十根手指戴满了金戒指，一看就是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物。
“好的，马先生，”李卫东坐上麻将桌后，就介绍起吴红霞，“这位是我的得力干将，叫吴红霞，是厂里的质检员，以后就由她负责跟马先生对接工厂的走私业务。”
吴红霞听到“走私”二字，身体忍不住一抖。可都到这一步了，难能容人退缩？
马洪涛又抽了口雪茄，头也不抬地继续理手中的牌，“这种小事，跟我老婆说就行。”
吴红霞注意到马洪涛右手边的女人，三十出头，能看得出皮肤保养的很好，就是穿着有点山道眼睛了——全身上下都是金灿灿的，金色发卡搭配金色套装裙，耳朵脖子手腕手指头没有一处是空着的，让人怀疑她把整个金行都穿在身上。
“谢谢马先生、马太太给机会！”吴红霞的腰立马弓成九十度，眼前这两人的财富值一看就远超李卫东。
赵彩霞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灰积了半寸长，“吴红霞，哪个霞？”她问话时，一缕青烟正从她鼻孔里钻出来。
“是、是晚霞的霞。”吴红霞不知道对方为啥这么问，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
“有缘。”赵彩霞抬手把香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瓷底发出“滋”的轻响，接着话锋一转，“我不喜欢别人叫我马太太。我叫赵彩霞，你可以叫我赵姐。”
“好的，赵姐！”吴红霞答得太急，被自己口水呛到。
简单的寒暄后，吴红霞得知坐在马洪涛左手边的男人是他的司机。而她则是坐在李卫东身后，围观四人打麻将。
时间很快过去一小时，吴红霞饿的发慌，心想其他人是都吃过饭了吗？
赵彩霞倦了，她不耐烦地点燃一根香烟，顺带指了指吴红霞“你，过来顶我架。”
吴红霞整个人都僵了。开什么玩笑？他们一把输赢就一两百了，她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玩两把的。
一旁的李卫东丝毫没有帮忙开脱的意思，反而催促道：“赶紧上桌，输的钱从工资里扣就行。”
吴红霞嗫嚅着嘴唇，还想说什么。
马洪涛开口了：“怕什么，赢了你就看不上李卫东给你派的那点薪水了。”
李卫东再次出声催促，“马先生都发话了，给你赚钱的机会要学会抓住。”
吴红霞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她现在只能祈求自己能赢了，但凡输两把她都得拿工资抵债。
幸运的是，她手气很旺，居然连庄好几把，抽屉里的钱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着。
在第十把连庄时，她赢的钱已经去到三千块了。
吴红霞整个人都在发红发烫，她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三千块！打一个小时麻将就能赢三千块！太让人上头了，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变成全神贯注，连续罚走马洪涛好几张牌，并成功清一色豪华七小对下叫绝章幺鸡。这把要是成了，她的三千块就要再翻上一番！
吴红霞眼睛都红了，赌鬼附身一般。到她摸牌时已经有点魔怔了，那手感太像幺鸡了！真的是！
李卫东猛地在桌底下踩了吴红霞一脚。
“啊——”吴红霞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彩霞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吴红霞，“怎么了？”
吴红霞如梦初醒，看到了李卫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以及马洪涛阴沉得要滴出水的脸色。
她这才恢复理智，结巴道：“我…我摸上暗杠了。”说完，就把手中的幺鸡给暗杠了。
后面整整两个小时，吴红霞再也没有胡过，慢慢地把手上的三千块全部输出去。
十二点钟声一响，牌局结束。马洪涛终于笑了，他一赢三，赢了八千块。李卫东输了六千，司机输了两千，吴红霞没输没赢。
回去的路上，吴红霞坐在轿车里还有点恍惚，这一晚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了。
她一直惦记着那把清一色豪华七小对，她做成了！
可是李卫东那一脚把她踩回了现实，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个陪玩，她根本不可能带走那三千块，后面她也不敢再胡牌了。
李卫东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吴红霞还在发愣，忍不住开口指点：“你别看我今晚输了六千块，马先生可是帮我赚了三万块。麻将桌上打的既是钞票也是人情，以后你不要再犯今晚的错误了。想办法讨好赵姐，你才能拿到真正的三千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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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寻衅滋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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