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蹊平日里接触不到这等做派的人,见她此举,打量了她一番,面色虽仍含笑,可多了点儿意味不明。
苏谨言的神情,也是滞了片刻。
阿慈不欲与这两人同行,既已得了些消息,凑在一起大概也知道这秘境是要人干嘛的。无非就是找找出去的办法呗,比如破开结界,再力所能及的救人逃离这无悔城呗。
她转身欲走。
没想到就在苏瑾言开口唤她,欲说些什么的刹那!
变故突生!
三人身侧不到十步远的半空,一个幽暗漩涡倏的炸开。离得最近的几个难民连惊呼都未能发出,就已被一双由阴影、灵力或不可名状的物质化成的巨手攥住,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拉进其中,吞没,踪迹全无。
嗡!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四面八方,数十个同样的漩涡先后闪现、扩张,如同被泼洒而出的墨点,而每个墨点之中又是数不清的巨手在疯狂地拖拽着周围的一切能抓到的活物。
几乎同时,苍穹震动!
那成千上万只火鸟似被激怒,发出足以震彻四野的齐声尖啸。它们双翅狂振,盘旋飞绕,利爪陆续松开。先前还高悬的颗颗火球,瞬间化作漫天流火,倾泻而下!
火球穿风而过,呼声、烧灼人肉的扑哧声、建筑的垮塌声与绝望的哭嚎交织成一片。
就在这天地变色的混乱一刻,二狗的声音异常尖锐地刺入阿慈脑海,那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焦急。
“...慈...在...哪里...”
“快...”
声音断得厉害,除却“哪里”和“快逃”几个字能勉强辨出,其余皆模糊不清。
阿慈被这断续的传音搅得心神一乱,脚下慢了半拍,一颗火球便擦着她衣角落下。
“操!”她骂了句脏话,狼狈地朝左急滚,险险避过。
等她再站稳之时,已是在房顶边缘处,瓦片将落不落,让人心惊。若是再多挪一寸,她恐怕就要落入檐下那火海之内了。
被烧死,大概是最痛苦的死法。
眼前便是。
迎头砸下的烈焰,烧到一人便是烧到一群。眨眼的功夫而已,脚下这一狭窄胡同已成一条火渠。一个又一个的狰狞面孔隐在荡漾的火舌里,被咀嚼,被吞噬。
而脚下的房屋,躲在里面的人就更是逃无可逃。
灼热的气浪,带着火苗,燎得她脚底生疼。
阿慈眉头紧锁,亮出界痕刀,尝试性地朝着火海挥斩。可刃气虽划破虚空,但那裂开的缝隙并不能将烈火吸入。
既如此,她不再迟疑,身形猛地一沉,脚下碎瓦随之迸裂。下一息,便如离弦之箭,朝着城楼疾奔而去。
这秘境处处是谜。
为什么要聚集这么多人?为什么火鸟也齐聚此处?漩涡是什么?那巨手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人抓走?为什么漩涡一出现火鸟就会发狂?为什么要焚毁全城?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如果说,这秘境是重现七百多年前那场动荡,那为什么没有看到修士前来营救?
阿慈的脑子不算聪明,她想不出其中缘由。只知道目前这种情况,她无论是为了自己活,还是为了拿到名次,还是看不下去这炼狱,她都必须尽快赶到城楼那里。
那里是结界边缘。
也是她一介凡人之躯,唯一还能碰到的生机。
阿慈身法太快,以至于刚刚还在其旁的江蹊与苏瑾言,一时竟跟不上她的动作。
好在这两人体术虽及不上,但家底子厚啊。
就在阿慈于连绵的屋脊间腾挪闪转,惊险万分地避开一个个砸落的火球时,江蹊竟悠然自得地乘着玉梭滑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哎呀,小阿慈好身手。”他满是戏谑姿态:“哪像我,自知本事不济,提前备下这等在秘境中无需费力驱动的笨拙法宝。若我有你这般能耐,又何须借外物苟全?”
苏瑾言则在另一侧驭着玉梭靠近,他有些犹豫地朝阿慈伸出手:“这玉梭不费心神,不费体力,你要去何处,我载你。”
阿慈没应。
江蹊却接话道:“苏道友这般热心,可惜用错了地方。”他目光掠过阿慈紧握的界痕刀,“没瞧见我们小阿慈连压箱底的宝贝都请出来了?这是要去做斩破结界的壮举呢。万一因乘你代步玉梭,被令牌记下,抢了她的功劳,你恐是难辞其咎。”
苏瑾言悻悻收回手,一个“我”字之后,也不知再说什么。
江蹊正要调侃,底下却传来一片又一片凄厉哭嚎,朝着空中明显游刃有余的他嘶声呼救:“仙师!救救我!”
他优雅地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唉,真是…好生可怜,也好生可怕。”
阿慈被他说得急火攻心,只觉这姓江的孔雀啰里八嗦得教人厌恶,她反手一刀就朝着他脚下玉梭劈去!
“给我闭嘴!”
江蹊以一个精妙的弧度滑开,玉梭不但没受损,他还靠得阿慈更近,更故作惊讶地挑眉:“小阿慈,这可是救命的东西,毁了它,我岂不是要与你一同受苦?”
就在阿慈疲于应付之时,又是一声惊恐呼喊穿过人群的凄嚎炸到耳畔。喊得她都一激灵。
因为这人唤的是:“江三爷!救救我!”
只见右前方阁楼处旁的树上,一身着宝蓝云纹的男子正死死扒着一还没被火波及的枝干。他半截身子都悬空,双脚曲起,生怕被底下的人波及到,其腰间的试炼令牌还在剧烈闪烁。
“哎呀,难为他了。”江蹊语气,没半点要救的意思。
阿慈自然也没救的意思。之前救沈棠是因为没搞清楚这令牌为什么会闪,清楚之后,这种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境况,她真一点闲心不想操。
结果闷声不响的苏谨言,却调转了方向。
“何必呢?”江蹊驱动玉梭挡住了他的去路,揶揄道:“这一路未见你动容。怎么偏他喊一声就值得你赴汤蹈火?”
“旁人许是幻影。”苏谨言绕开他,腾升而上,“但他的令牌灵光未散,是真人。”
江蹊轻嗤一声,笑得讥诮。
而此时苏谨言已冲破火幕,伸手抓住了那弟子的手臂。对方眼中爆发出狂喜,借力跃上玉梭,却因力道过猛过急,将苏谨言撞得一个趔趄。
“小心!”阿慈下意识出声警告。
可惜,迟了。
三四双焦黑的手突从下方探出,死死攥住了苏谨言的衣袂。他虽极快避开拖拽,但火苗却已窜上后背,玉梭更是倾斜。
更令人心寒的是,那刚获救的弟子非但不施援手,反而面露惊惶,竟狠狠一掌击在苏谨言肩头。
苏谨言猝不及防,带着满身火焰坠向火海。
阿慈见状,双脚一转,躬身朝他的方向跃了过去。
不料一道赤色流光从她身侧疾速擦过,更是化作垂落绸缎紧紧缠住了苏瑾言周身。肆虐的火被红练降服,顷刻化为几缕焦黑的残烟四散开来。那红练又轻轻一振,将他拽回,稳稳落在完好的青瓦之上。
阿慈速度没这红练法宝快,力道没收住,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地劈向半空,靠着刀风回收的劲道站稳,怕是这会儿在火海里的就是她了。
她没好气地回身冲着江蹊发脾气:“你要出手你干嘛不说话!害得老子差点儿掉进去!”
江蹊闻言轻笑:“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阿慈翻了个白眼,讽刺他:“我还以为你只会看戏呢?怎么就出手了?”
“如今这世道,自己只有一壶水还肯给你的傻子可不多了。救下,或许哪天能替我施于援手也说不定呢。”江蹊说得云淡风轻。
阿慈看向还在整理自己被火燎到的衣裳和发丝的苏瑾言,脸色霎时古怪起来。她不太信这话,不过她出手的确是因为欠这小苏一壶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莫名其妙。”
她说罢,正欲继续奔向城楼。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七八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地落在他们周围的屋脊之上,隐约形成合围之势。
最后还有一人拽着那宝蓝衣衫的人渣姗姗来迟。他身形异常高大,其左脚踏着玉梭,右脚踩住地上不断求饶的废物,姿态倨傲。
明显是来打劫的!
“啧,”江蹊眸光一冷,折扇唰地合拢,“看来是我露富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之际。
竟见结界外云层翻涌,数百道身着玄色衣衫的修士破空而出,整齐划一地悬停于半空。为首男子更是以讨伐之姿,缓缓逼向结界,其周身灵光灼灼,映得四周都黯淡了几分。
“焚戮老魔!滚出来!你与我九难宗的恩怨,休要拿这七十万无辜百姓陪葬!”
九难宗?
三人俱是一怔。阿慈与苏谨言眼中尽是茫然,连见多识广的江蹊也微微蹙眉,从未听过此宗名号。
而结界正上方的天穹处,则是传来另一阵截然不同的、连续不断的猛烈撞击声!
阿慈心头一跳。
她抬眼望去,正见一人反复劈砍着结界。每一击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灵光与屏障悍然相撞,迸溅出刺目星火。
是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不是二狗。
她愣神的片刻间,城中各处骤然爆发出激昂的呼喊:“昭珩圣女!是圣女!圣女来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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