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霄华殿,朝临手上已见毒发之样。凡是摸过仓山之处,哪怕是指缝,都逃不过钻心的瘙痒。
她不愿让谌己看出来,将手藏进袖子,一下一下地抓挠着。
仓山虽说才化形,却是个有心眼儿的家伙。
悄悄在她耳边道:“主人,你没事吧?”
朝临瞪它一眼,“闭嘴。”
仓山便飞到一旁,稍显惭愧地瞧着她。
“手不舒服?”谌己见她脸蛋绯红,不猜便知晓是什么原因。
朝临轻轻点头,强忍不适道:“只是一点点痒,可以接受。”
谌己:“嗯,那就好。”
此后,再无表示。
朝临难免失落,她还以为谌己会帮帮她呢。就连乌铮,都体贴地问候了她两句。
回到殿中,朝临回屋子翻出所有止痒膏来,将双手敷了个遍。后来,慢慢倒是不痒了,皮肤却开始溃烂。
起初还是一片一片的小疹子,后来疹子便一个接一个破掉,直至糜烂。
这些变化,都只是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的。
朝临被吓得眼泪直流,见惯了大场面的蕉竹,妄想寻法子帮帮她,却始终无法直视朝临手上那密密麻麻的溃烂,捂着嘴跑出去了,嘴里不住地咒骂悬在半空的仓山。
现在,只有这只小兽陪着朝临。
“主人,你再忍忍,不出三日,不对,不出两日,我保证你的双手恢复如初。”
朝临已经接受了仓山阴恻恻的长相,她无力地坐在地上,看向它时显得呆滞,“知道了。”
仓山已有共情之力,它察觉到主人内心的烦躁,便想着帮帮她,“主人,我的口水有解毒之效,要不我吐你一口?”
朝临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罢了,我再忍忍。”
“不行主人,我感受到你很悲伤,你悲伤我也悲伤,我难受啊,我必须要试试……”
说着,仓山便向朝临飞来,大嘴撅起,口水一动即吐。
“啊!你走开啊!”朝临一把举了椅子,刚要砸过去,听得仓山尖叫一声:“啊!为什么又锁我!”
“嗯?”朝临放下椅子,门未关,谌己踏着夜色而来。
“帝君?”
“不欢迎我?”谌己在她跟前停下,垂下来的视线轻落在她双手之上。
“没……”朝临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要将双手往后藏。
“不想再烂下去就住手。”
谌己的意味很明确,朝临停下动作,委屈巴巴地瞧着他。
“帝君,好痒,好痛。”
“……”谌并未很快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知道。”
“嗯。”朝临已经不再幻想他会帮自己,很快便敛去情绪。
正晃神间,一只白皙、分明、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起来。”
朝临怕自己会错意,忙抬眼,“帝君,你……”是认真的吗?
谌己眉头一皱,道:“如果这都令你很费解的话,那就没有帮你解毒的必要了。”
“哦。”朝临将左手放入谌己手心,温热顿时将她的指尖包裹。
谌己稍稍用了力,一把将她带起来。
她忙不迭跌进他的怀抱,他的呼吸重重落在她的眉梢,另只手停在她的腰侧,并未做什么,只在拿开时不经意地划过她敏感的腰肢。
“它毒素尚且不强。”谌己注意到眼前人的变化,心中自有想法,面上却是显山不露水,专心攥住她的手腕,仔细打量不堪入目的伤口,“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的手会不会留疤啊?”朝临问道。
谌己:“不会。”
“那就好。”实际上她的手很痒很痒,由痒致痛,痛得她头皮发麻,但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唯恐他们说她娇气。
“那我走了。”谌己道。
“嗯,帝君慢走。”
“哼。”谌己仍未松开她的手,闻言后,竟往伤口上吹来一口气,所谓十指连心,朝临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浸入了毒素,细密的痛意席卷而来,惹得她闷哼出声。
“嘶……”
谌己:“原来真的会痛,我还以为你没有痛觉。”
朝临挣扎着将手抽出来,别开眼,有些委屈,“帝君,我确实很痛,但这不是你用来欺负我的理由……”说着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欺负你?”谌己不可置信地说,“有意思,我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朝临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也不愿再管什么东西南北,扯着嗓子便道:“帝君殿下,我的手真的真的要烂掉了,我恨不得此刻将它给剁了,我头也很痛,全身都痛,我没有心情再和你猜来猜去了!”
“……”谌己久久盯着她,没成想一向温甜的小云朵也有暴走的时候。他并未动怒,不由分说地再次抓紧她的手,指尖从她的皮肤上掠过,她不知为何想要挣开他,别动。”染着些怒气。
朝临便听话地任由他去了。
“坐下,把手放好。”
隔一会儿,谌己命令她。
朝临便一一照做,谌己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瓶药膏,“把它涂上。”
“哦。”朝临欲拔开瓷瓶塞子,怎奈双手一用力,锥心之痛便接踵而来,她苦着脸把它放下,恳求道:“帝君,你可以帮帮我吗?”
谌己坐下,拿来棉花,托着她的手,沾着药轻轻地往伤口搽药,只是不与她说话。
她的手心紧紧贴在他的手掌,时不时与之摩擦,热意飞散。
“谢谢帝君。”朝临道。
谌己抬眼,毫无情绪道:“变脸真快。”
“帝君,我是真的痛到语无伦次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既得他人之利,偶尔成为软骨头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再说就把你嘴封上。”威胁完,谌己专心地将药上好,放下棉花,朝临想要抽开手,他却将她给锢住,“等一等。”
“好……”朝临想要说的话被卡在喉咙,因为谌己已经抬眼,眼里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一寸一寸向她贴近,薄唇近在咫尺。
朝临心越跳越快,偏偏话本子里的情节全都涌上脑海,她以为谌己也要做那事,情急之下闭了眼睛。
而她错过的,是谌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衣裳沾上药了。”
想象中的触感并未出现,朝临悻然睁眼,心脏的剧烈跳动仍有余波。
“啊?哦……”朝临抿嘴,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多谢帝君提醒。”
谌己眉梢带笑,见眼前人脸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自千风台而起的情绪在此时被冲散。
他心情不错,朝临或许也能感受到。
“不客气。”
“我走了。”谌己起身,袖间有什么东西落地。
朝临低头看了眼,拾起那支开得正灿的苍璀花,张了张嘴:“帝君,这花……”不愧是故交,这花勿舆都肯送。
“怎么了?”谌己有意问。
朝临却读不懂他的隐喻,只道:“真好看。”
“……嗯。”谌己忽然想把这花插回去。
朝临:“帝君,我听说这花很难养,碰巧我略懂一些养花之道,不如我帮你养着?”
谌己眉头一挑,不信似的:“你会养花?”
“当然。”
“养死了怎么办?”
朝临保证:“不会养死的,你就放心好了。”
谌己:“嗯,养死了你负责就好。”
……
那药膏止疼效果尤其好,谌己将它留给朝临,又交代好用法,这才匆匆离去。
朝临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晨光透过纱幔将她唤醒,正恍惚,仓山的声音急急传来:“主人!好饿啊!主人!”
朝临不想一起床就叹气,干脆转身,捂住耳朵。
这一转身,便感知到手上的变化,她定眼一瞧,手上的那些腐烂都变好了,又成了水泡。
合着这玩意还是倒着长呢?那个药也是个珍贵玩意儿。
“主人!起来了!喂仓山了!”
朝临才对这聒噪小兽生起的一丝欢喜荡然无存。
“再喊就把你给炖了!”
“主人……我好饿,我要饿死了。”
“我也饿。”朝临苦着脸,拉开纱幔,仓山马上飞来,“喂,你吃什么?”
仓山一笑,咧开一嘴尖牙,“我什么都吃,就像那湖水里的鱼啊,虾啊,如果有其他神兽的灵力就好了。”
“你想得倒是美。”朝临冷笑,“我上哪给你弄些灵力来?”
“嘿嘿,很简单的,你去湖里将它们抓来,我自有办法……”
朝临:“那你别吃了。”
仓山:“别别别,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可以吃,亲爱的主人,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朝临换好衣裳,赶往大厅,此刻其他神侍正在用餐,这就意味着谌己已经吃过早膳,并且大概率不在殿内。
会去哪呢?
仓山心满意足地吃完东西,摸着肚子说它要回去修炼,在众神侍的注视下鬼迷日眼地飞走了。
朝临想帮着收拾餐盘,蕉竹却攥住她的手腕,道:“朝临,你和我出来一下。”
霄华殿后殿。
谌己素来爱竹,后殿大半种着世间所有常见的与不常见的竹,令一边则是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小竹亭。
蕉竹将朝临带来这里,问出的第一句话是:“朝临,你与帝君,是什么关系?”
与帝君是什么关系?这要怎么说清?她与帝君不就是普通的关系吗?要说真有些异于他人的,也只能是谌己亏欠于她。
毕竟,她帮了他一把。
虽说帮这一把所付出的太多,但富贵险中求,走过这一路艰辛,她能得到更多。
“或许是,主仆关系?”
这是朝临能给出的最准确的回答,其他的,多少都有出入。
蕉竹先是摇头,而后双臂搭在朝临双肩,压低声音:“我是说,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伴随在帝君身边的。”
“这个……”朝临倒未曾细想,她随着谌己去的地方不多,不知是恰巧还是什么,那些地方的人大多知道她的名字,约莫是谌己提过。
“我一直都以神侍自称。”
“真的吗?”蕉竹不信似的。
“真的。”朝临眨了眨眼睛,她平常很信任蕉竹,唯今日觉得她怪怪的,故未说真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蕉竹道,“只是想提醒着你,帝君绝不仅在神界受人关注,在整个五界也是名声响亮,你若是这么跟在他身边,注定会引来妒意,一定要小心些。”
“我会的。”朝临道,“谢谢蕉竹姐姐点拨。”
蕉竹失神地点头,忽而注意到朝临的手,诧异道:“你的手,怎么好了这么多?”
“大概是药起了作用。”朝临将双手抬给蕉竹看,“我估摸着,今夜就能完全好。”
“哦?这么快啊。”蕉竹忽然想到什么了,谌己昨夜从朝临屋子出去的场景在她眼前铺开,“据我所知,整个天界能治仓山之毒的药只有一种……”
朝临对此一无所知,“是什么?”
“是……”蕉竹微顿,“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么一种药。”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种药叫什么,那可是神界最珍贵的万毒散,由万种灵花同时磨研而成,制作难度高,时间跨度久,被称为精品中的精品。
能拥有它的人自然不多。
蕉竹记得,谌己也曾有一瓶万毒散,但那早就已在炽雲上神那处,这一瓶,又会是他从何处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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