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午后睁开眼睛。
今天阳光很好,我透过床帘,看见阳光洒进屋子,光影投下,沉香缭绕。
我缓缓转头,发觉异物感明显。
整个人好似被束缚着,动作十分不便。
我试图起身,在床上发出轻微动静。
房门立即被推开,一道身影隔着帘子朝我走近,她掀开床帘,瞧见我模样后,立即坐在床边,将我按回床上,又匆忙倒水,送至我唇边。
我只得喝水。
待水入喉,我这才疲惫开口:“一一,我躺了多久?”
一一将茶杯拿在手中,哀婉地看着我,“你昏迷了三天。”
“你说话了?”我或许是还未清醒,得到回答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娘子对小姐之心,不在我之下。”一一安静坐在一旁,轻声细语:“娘子受伤如此,我若不言不语,显得过于无情了点。”
她为我整理好被角:“娘子,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先躺着吧。小姐现在正在上礼仪课,暂时过不来,稍后我需得先将娘子您醒来的事情告诉老爷,等老爷离开后,小姐大概便有空来见您。”
眼瞧着一一打算离开,我试图伸出手,挽留对方。
可谁知双手无力,居然是举起都困难。
“娘子?莫要挣扎,你伤得太重,需得躺在床上静养。”她匆忙回身,坐在我床边,“您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么?又或者是饿了?您告诉我,我帮您。”
我摇摇头:“我的衣服换过了?”
一一面露犹豫,“已经换过,你之前的衣裳……之后大抵是无法再穿。”
我点头,“谁为我换的?”
一一这才明白过来。
她左右打量一番,而后附在我左耳边,小声说话。
我感受到她的呼吸落在我耳畔。
但我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等到一一起身之时,我问她:“你刚刚说话了么?”
一一愣住:“娘子?”
我笑起来,“我没听清。”垂眼,轻声说:“你在我右耳旁说吧。”
“……好。”
一一沉默良久,而后又附身在我右耳旁,小声地说:“您如果是想问那本书,您请放心,衣服是我为您换的,书我也为您妥善放好,没有人发现。”
她声音轻轻的。
让我安心。
“好。”
我笑了笑:“你去找范大人吧。”
我困倦闭上眼:“我再休息一会儿。”
现在确实是病着,不过是同一一说了两句话,便觉得筋疲力尽。
一一不同我废话,我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她已经离开房门,将夏木阴阴隔绝在门后。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用不甚灵敏的听觉,听自己的呼吸声。
我还活着。
我没有死在那场侮辱游戏之中。
既然我还活着,那便说明,该死的另有其人。
被窝下的身体开始颤|抖,我想要握紧拳头,可身上伤口太疼,无法做到。
我不会忘记那一幕。
我不会忘记我说出口的话。
那些人,要付出代价。
必须要!!
我猛地睁开眼,杀气森然。
却在睁眼的瞬间,瞧见床头站着的女子。
她面色苍白,虽然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可发间装饰寥寥无几,不过一朵珠花、几支素钗。
此时她坐在我床边,手里捏着素色锦帕,无声擦拭眼泪。
“哭什么?”
我放柔了声音,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声音沙哑如此。
柔芷闻言,哭得更加厉害。
她的眼泪似断线珠子,一颗一颗往下砸。
她声音忧伤而委屈:“老师,是谁这么欺负你?”
我轻笑,担心声音吓到柔芷,便只是摇头。
柔芷见状,哭得更加伤心,“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要看什么劳什子书,你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伤成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泣不成声。
“不关你的事,那些人是我过去的仇人。”我嗓音沙哑,又见不得柔芷如此哭,只能放慢语调,轻声说。
“他们都是谁?”柔芷用帕子擦眼泪,“老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去叫家丁,把他们都打死。”
罕见的,我从柔芷嘴里听见杀气如此重的词。
我摇摇头:“不必如此。”
“怎么不必?”柔芷见状又要哭:“莫不是老师不相信我?”
“你是世家贵女,怎么沾染这些事情?”我摇头。
因为连着说了许多话,一时气喘不匀。
柔芷见状,脸色煞白如宣纸,泪珠子就这么挂在睫毛上,“咚”的一下,直直坠落。
她不敢再哭,“老师,你不要激动,你若是不想我插手,我不插手便是。”
泪珠子依旧在不停地掉,她眼眶通红,却还在安慰我。
“你不要着急,好生躺着。”
见柔芷放弃念头,我这才放心些。躺在床上,抬眼望她,发现她似乎清减不少,脸颊上肉都已经凹陷。
“怎瘦了这么多?”我问。
柔芷勉强一笑:“天气太热,没胃口。”
“嗯。”我头又开始疼:“一一说你在上礼仪课,现在是已经上完了么?”
柔芷笑着,泪珠子胡乱流淌:“还没有,我偷偷跑出来的。”
“快些回去吧。”
我闭上眼睛,体力已然耗尽:“被发现的话,不好。”
“我这就走。”柔芷声音哽咽。
她从我床头站起身,却并未离去,而是一手扶桅杆,不舍地望着我:“等我下课过后,我再过来。”
我摇头:“你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柔芷没有说话。
大概是在摇头。
我不知道。
我只感受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柔芷身上特有的香味从我面上拂过,那味道应当是从她袖袍之中溢出,淌进我鼻尖。
她说:“老师,我先走了。”
“嗯。”
隔了许久,门才关上。
人已经离去又许久的时间,我却似乎还能够闻到,柔芷身上的独特香味。
久久萦绕鼻尖,一直不曾散去。
等到脑子已经不再钝痛,我这才睁眼,脑袋艰难偏转,顺着香味而动:在我枕边,安安稳稳躺了一个平安结。便是这东西,一直散发着香味,扰我休息。
是柔芷刚刚放下的么?
我瞧着平安结,只见得物什精致,绳索编织均匀紧密,中间镶嵌白玉环,下坠檀木珠。
手工精细,是南华少有的好手。
也只有柔芷能够做出来。
估计是边哭边做吧?
不然的话,怎么香味如此浓重,好似人还未曾离开?
我想要将平安结收回,却碍于浑身的伤,无法动弹,只能让它安静躺在枕边,与我作伴。
“娘子,你醒了么?”
门从外面推开,澜文声音由远及近,我看过去,只见得澜文、一一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紧接着,一身深蓝长衫的人,抖擞开长衫摆,露出他黑色布鞋,跨过门槛,走进我屋中。
我急忙垂眼,收回视线。
人还未至,我与他之间,已经隔了个屏风:临时搬来,只为隔绝二人。
我瞧见他在屏风后坐下。
“柳娘可好些了?”
我开口:“好许多了。”
“……你这声音,罢了,你出事皆是因为范府,无须担心,范府会全力医治,必不叫你落下什么伤痛。”范文远语气严肃。
“多谢范大人。”我粗着嗓子说。
“你受伤一事,我已经调查过。现在,便给你一个交代。”
范文远声音严肃,带着难以察觉的威慑感:“将人带上来!”
就是这一声。
上位者的气势凸显的淋漓尽致。
不需要怒吼、不需要激动,不过是隐藏着雷霆之怒的、语气极为平淡的一句话。
不知旁人如何,至少我听了,心脏都跟着微微颤抖。
“老爷,人带来了。”
说话人的声音有点模糊,我听不出究竟是谁。
但我能够看见,一人被捆着,被提溜着,推到堂前,直直跪下。
“你个该死的奴才,说,出事那一天,你都跑去哪里躲懒了?”范文远冷哼一声,带着隐怒。
我隔着屏风看见,另一人在地面蠕动着,卑微伏地祈求。
“老爷……那天是小的嘴馋,吃坏了肚子。刚巧去了茅房,谁知道发生这种事情,这都是小人的过错,老爷千万莫要气坏身体。”
我听这声音却一愣。
耳熟的声音。
哪怕我一只耳朵已经听不清,但我依旧觉得这声音熟悉。
在哪里听过么?
我躺在床上,安静想着。
就在这时,与我一个屏风相隔的男人,猛得一脚伸出,踹在对方心口,将对方踹了个滚转。
“狗奴才,还敢撒谎?!”
范文远冷哼不止:“澜文!”
守在门边的小丫鬟,立即站出来:“永安书铺的掌柜说了,将娘子带走的几人已蹲过点,查探清楚,娘子出行之时,会有几次身边无人跟随。”她声音含恨:“我们匹配过,发现掌柜所说日期,次次都是你护守。”
她的怒火隔着屏风,清楚传递给我。
“娘子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对她?”
“冤枉,小的冤枉啊!!”男人虽然被捆着,依旧不忘为自己喊冤。
那声音之凄厉,似乎真有了不得的冤情。
“你有何冤?总不能是每一次,都吃坏了肚子?”澜文恨恨发问。
对方无话可说。
“你看守不力,范府亦是不需要你。”
他声音冷漠:“将他的腿打断,扔出府去吧。”
我猛地睁开眼,感受着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之中,潜藏着的无限魅力:是权力。
权力,让每一件事情,都变得轻松。
我无声地笑起来。
“大人,不可啊,我忠心耿耿侍奉您,为您做了那么多事。”男人大概是被这句话吓到,整个人蠕动着上前,声音急迫:“小姐觅得良婿,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猛地睁开眼。
原来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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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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