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美中国海城总部大楼的楼下，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这座位于海城市中心中的中心的建筑，多一丁点人群便能把路堵死。言旭的车堵在地下停车场门口进都进不去，有些嗅觉灵敏的记者眼尖地发现了他的车，一个两个都扑在车门上。
幸好车窗是单面的。
一旁放着的手机依旧开着免提，李博明飘乎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来了是不是？”
言旭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抑制住一脚油门踩下去的冲动，“李博明你想死能不能换个地方？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你跳下去这条街今天交通直接瘫痪，能不能为其它民众想一想？”
李博明冷哼一声，“我干嘛要为他们想？不在这里，能让你过来？”
要不是情况危急，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你想要什么？钱？权？”言旭冷静地问。
毕竟只是个毛头小子，冲动起来无非就是为了那点儿事儿。生活不顺遂就开始埋怨天埋怨地，埋怨无辜的前男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要你看看我，言旭。”
“只是看看你？”
“嗯，我等你。”那头的李博明异常平静。
言旭是领着消防队员上楼的，一路上记者的麦就差没有伸到他的嘴里。
“言总，您对李某选择在创美轻生怎么看？”
“言总，听说李某与您曾经是情侣关系，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言总......”
铺天盖地的问号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挤着人群终于是踏进了专用电梯。
打开电梯门的那一刹那，他便遥遥见着一个人站在大楼的边缘，半只脚掌都悬空在外头，身体重心忽前忽后，一个不小心就能摔个稀巴烂。
这个天台一般没有人来，除了言旭。工作不忙的时候他拿着午餐在这里吃，他知道，从李博明那个位置看去，能看见城市的中轴线，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无限靠近的蓝天白云。
楼上楼下的消防员都配合着，地面上已经架好了防摔装置，但是这么高跳下去，即使被缓冲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言旭——”李博明听到门开的声音，未语先笑，“你来了啊，记得这个天台吗？我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你带我来了这个天台，说我的未来一定一片灿烂。”
言旭只站在门边，不再靠近半步。
李博明的话确实是真的，但是再次回望那段关系，自己也算是上心，但是李博明一直觉得不够，觉得他走肾不走心。
他说他太贪婪，当一个人什么都有了的时候，就开始索要一些额外的没有必要的东西。
言旭自认为结束得体面，但是李博明似乎不那么认为。
他换了一个话题，“李博明，你想要什么？”
“你——”李博明一根手指指向他，小腿又往外头探了探，“我想要的是你，言旭，再往这边站一点好吗？”
消防员在背后给他打了个手势，得到信号之后，言旭堪堪向前几步，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再靠近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又往前几步。
李博明似乎还是不满意，但是言旭并不往前了，因为再往前靠近就进了监控盲区。
李博明收回一只脚，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问：“言旭，你为什么要逼我到这种境地？”
言旭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对面的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你和张合斗，张合找上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在海城没背景没势力，你们这种人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你和张合是暂时互相制约了，但是我呢？我在海城像个笑话！老秦总个老不死的折磨完我之后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我现在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他低头看着楼下大片人群，耳边是消防车和警车嗡嗡的声音，“言旭啊，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有过一段你就能放过我的.....”
言旭默然，“你也不要忘记，是你先出轨的。我也说过，本来能好聚好散的，是你自己误入歧途。”
李博明长笑，舒展开双臂，拥抱灰色的苍穹，“是啊，要不怎么说我李博明就是个贱种呢？”
“不要这么说自己，快下来吧。”
他的腿依旧看上去不太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李博明低头凝视了两秒，又抬起头，脸上带着释然的神色。
“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人总是太贪心，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想要利益，什么都有了之后又觉得不够，想要更多，妄想
在遍地纸醉金迷的海城找一份真情感。”
言旭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一直提心吊胆，他在李博明面前不能有小动作，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到底是如何了。
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洇湿。
“最后一个问题——”李博明转过身，将后背留给天空，二人面对着面，“上次你那个小男友，现在怎么样了？”
言旭心底有些吃惊，还以为他要继续和自己扯一些其它，没想到他提到了闻玄礼。
想到闻玄礼，他泛起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看到言旭的模样，他笑得灿烂如花，“怎么？什么样的神人让你吃瘪了？”
两个人的谈话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但是言旭的神经快要紧绷到了极点，他开始用余光打量周遭的环境，思考着将李博明从栏杆外拉回来的可能性。
他太敏感，自己说谎绝对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言旭实话实说，“我准备结婚了。”
“什么时候？”李博明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意外。
“不知道。”
“是吗？祝你幸福，言旭。”
言旭心中五味杂陈，他朝着李博明伸出手，“你要真心祝我幸福，就过来吧。”
李博明低下头，怔怔看着那只手，彼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阵手机铃声。
声音是从李博明的口袋传来的，言旭和后面的消防队员都吊紧心弦，不知这通电话是何用意。
李博明按下接听键，沉默不语，只是听着对面说话。
渐渐的，言旭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甚至手指都在颤抖。
“你怎么......”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感觉自己手上被拉了一把，他差点往前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
言旭惊呼出声，只见李博明依旧抓着手机，死死盯着言旭的眼睛，但是眼中全然都是哀伤。
和刚刚的他完全不同！只是一通电话，对面是谁？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言旭本能地感觉到了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李博明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之外，消防员们见大事不妙，赶紧冲上来，朝他伸出双手。
忽然，听得他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李博明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语速极快，“言旭，真的不是我做的。”
还没等言旭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往前跨了一大步，不顾自己的安慰，拼命向他伸出双手。
最后一缕金黄色的夕阳徜徉在天地之间。
——李博明仰面向后倒去。
“砰”！！！！！！！
一声巨响，言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陷入了寂静。
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之中。
言旭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如何回来的，好像是自己的手机震动，又好像是消防员的不断呼喊......
耳朵好痛，头好痛......自己好像被撕裂了一样。
“言先生！你还好吗言先生？！”
勉强被拉回了一点意识，言旭顿感脚下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地，手机依旧孜孜不倦地提醒他接电话。
他的双手剧烈颤抖，刚拿出来手机就滑落，几次尝试无果之后言旭放弃了。
赶上来的秘书被吓得不清，从来没见过自家老板这副落魄到不像人的模样，几个人几乎是抬着他下楼进了办公室。
他帮言旭接通了电话。
“言旭你在公司吗？你看新闻了吗？”
“......我在，没看，怎么了？”言旭勉强稳住心神，办公室外公关部的员工们几乎是要把办公室的门推倒，他打开新闻频道，“妈......我现在看......”
那头的言霜语气相当严肃，“你先看着，我现在就去创美。”
“还是别来了，楼下......死人了。”
终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实。
李博明那张绝望的脸仿佛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每每闭眼都是那张脸。
“你身边不能没人，我现在就过来。新闻的事儿我还没让你外婆知道，但是你要做好准备。”
那头的言霜挂了电话，言旭的耳朵里又钻进新闻播报的声音。
记者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难掩激动，周遭乌泱泱的人七嘴八舌，背景正是创美楼下。
“重磅消息！！！创美首席执行官言某前男友李某刚刚从创美大厦跳楼身亡！听闻言某本人就在现场，这件事背后会另有隐情吗？”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李某的社交帐号发布长文，指控言某在其恋爱期间的恶行，包括但不限于权色交易！”
“你好，请问刚刚的事件您在现场吗？您认识创美的言某吗？”
“哎呀我是隔壁公司的，他们我熟的很，那个言总啊......听说就喜欢这一口.....你说现在年轻人怎么都像神经病一样？”
“哎，我也认识我也认识，听说啊......”
“说不定，就是言某为了掩盖罪行把人从楼上推下去的！”
“就是就是，他们这种有钱人什么做不出来？”
“他这种人就应该拉出去枪毙！”
......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声称认识他的路人，你一嘴我一嘴，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罪名都按在言旭的头上。
摄像机又对准了刚刚走出车辆的言霜，“请问......”
记者下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变成了黑屏，只能听见一片哄哄糟糟的吵闹声。
秘书赶紧关上投屏，大气不敢出。
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言旭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面对着黑屏的设备。
办公室的门被言霜打开的一瞬间，言旭轻声开口，“告诉公关部，用我的婚讯来作文章，现在马上，两天内全部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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