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刺眼,几束光线照着白昼眼皮子来来去去。
眼睛睁不全,白昼睡醒后习惯性想翻身,印象里想起大学宿舍床特窄,翻到一半自动翻回来。
听到几声惊叹,还有跺脚声由远到近。
有人为她垫枕头在后脖颈。太贴心了,白昼想夸一句室友,一张嘴却有股血腥气,话出口变成了“水。”
温开水立马送到嘴边,有人用棉签蘸湿抹上去。
用什么玩意喂她喝水?
白昼使劲睁开眼,以前从没发现看东西这么清晰。她一百度近视去哪里了?
雪白天花板,雪白床铺,人衣服也洁白如雪。
这是天堂还是医院?
“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身体机能,苏醒很成功。”
左手高举吊瓶,右手拿注射器推药,护士姐姐见她醒来,对她笑着说话,声音掺了蜜糖。
护士话音未落,身后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高领针织衫外面套着米咖色风衣,冷色调衬托他肤白俊秀。西裤搭配切尔西靴显得他身高腿长。他整张脸本就肉感少,下颌线较之前愈发紧致,眼窝深邃,眉眼细长。
熬夜熬得眼尾猩红,单看他黑眼圈,他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大学生,为期末考复习熬几个通宵那种普通人。
赖成钰,她认识他。白昼暗恋两年没结果。
她在天堂无疑了。
一只萤火虫悄悄落在白昼床单边,暗绿色荧光卑微又弱小。
不对不对,她已经不喜欢赖成钰。原因无他,白昼死皮赖脸终于加上赖成钰微信,后面表白失败,白昼单删对方。
白昼入夜,每每后悔,回想当年,她心态爆炸。
赖成钰用一句老土借口把她打发:“我目前不打算谈恋爱,我想好好学习。”
气得白昼那几天白天上课都打了鸡血似的。
他是嫌弃我学习成绩很差吗?她长了一张学习不好的脸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其实如果不喜欢他,远观他美色,白昼觉得也很养眼。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不凑巧,这会赖成钰没想与她远远一观,他端着保温杯,直直朝她走过来。
赖成钰见过她,这架势不会是要当面再拒绝她一次吧。
白昼手抓被子,恨不得把头后缩进枕头里。
那些负面小道消息说赖成钰倨傲小气、不要轻易得罪他,白昼忐忑不安,身体不自觉往护士小姐姐靠。
赖成钰在她病床旁边坐下,扭松保温杯放在小桌板上,里面装着红枣薏米粥,还有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哥哥周二上午回国。下午赖成钰接到市中心医院电话通知,他哥阑尾手术昏迷不醒,紧急联系人写的他电话。
比起他哥下飞机后、突然抽风去割阑尾,后面的事更匪夷所思。割阑尾?昏迷不醒?类比1918年感个冒要了人命。
主治医师后面换成爸爸的朋友江医生,江叔叔也纳闷,紧急召开了好几个会议。
时间到周五出现好消息,江叔叔通知他来接人。
消毒水气息扑鼻,病菌与抗体同在此处,房间里赖成钰唯一熟悉的哥哥躺在病床上。一个月不见,他哥脸瘦了一圈,眼神明显躲闪。
“哥”,赖成钰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白昼眼前晃,“认识我吗?”
白昼闻言,心情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感觉天灵盖被雷劈中,头皮发麻,刚......赖成钰叫她什么?是她听错了吧?
赖成钰应该是单纯想问她是不是还认识他吧?
白昼想说“认识”,但转念一想她充其量只是个隔壁大学的网友,线下和赖成钰见得不多。那说“不认识”吧?人都给她带吃的了,她说不认识别人又觉得太冷漠。
一时情急之下,白昼冷哼一声,说道:“不想认识。”
赖成钰眯眼笑,和汨罗猫差不多。
眼睛微眯,眼尾的小红痣更让他笑得魅惑众生。
赖成钰表面笑呵呵,心想:还能开玩笑,还好他哥没想多。
爸妈常年不在家,从小基本都是他哥管着他。这次哥突然昏迷,爸妈在三亚忙工作回不来,要是他哥真有点什么闪失,爸妈也算是为国做出牺牲了。
他不想哥哥为父母暂时回不来这个事感伤,期末一考完就匆匆来看他。
赖成钰把勺子洗干净递给白昼。
红枣小米粥有些工业糖浆风味,应该是在楼下买的,白昼吃着粥暂时平复了心情。
她其实没有心情喝粥。
她想着赖成钰来都来了,就把粥一口口吞下去。
“这是!”惊呼一声,白昼不可思议地打量自己手指,骨节分明,这分明是男人的手掌!
“有镜子吗?”白昼突然觉得现实开这个玩笑不好笑。
赖成钰给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张俊秀高清的陌生男人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白昼笑,男人也笑。白昼张嘴,男人也张嘴。
“啊!!!”白昼一脸惊恐地捂住嘴,高分贝的呼喊声把普通病房里其他人吓一大跳。
隔壁床位有个小女孩指着白昼问妈妈:“那个帅哥哥也怕打针吗?”
妈妈捂住小女孩耳朵,好心撒谎道:“哥哥不怕打针,宝贝也不怕对不对?他是大脑做了手术,有些受刺激。”
白昼摸摸脑袋,既没有纱布,也没有针眼,她只摸到头发松软,剪得很短。
赖成钰没看过哥哥这么不淡定,他哥一直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看样子车祸给他哥心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哥,你冷静,要不我们先回家吧?”赖成钰收拾好保温杯,小声地说道。
白昼无法冷静,男神温声细语附耳过来,她也接受不了自己一觉醒来、变成大男人。
白昼对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摸摸脸蛋,还摸到了胡子渣。
“我是谁?”白昼睁大眼睛问道。
“你是赖丞,我亲哥”,赖成钰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他哥这次昏迷太离奇,有点后遗症也能接受,他耐心地补充道,“要不要问我名字?”
“赖成钰!”白昼大声喊出他名字,带着哭腔。
听得男人粗桑响彻普通病房,宛如地震般镇住了场面,小孩打针也不闹,老人翻身也不叫,病房里一时只听见吊瓶滴滴往下坠。
白昼哭丧着脸,声音像个小姑娘似的委屈:“我错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把我变回去吧。”
好几床病患投来奇异的目光,就连护士小姐姐都放慢了脚步。
“你瞎说什么?”赖成钰惊惧,不自觉瞳孔放大,赶紧捂住他哥的嘴,“我们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
周围一道道吃瓜的眼神闻言变得更加炙热。
白昼心里又委屈又急躁,还真让她挤出几滴眼泪,落在赖成钰手背上烫得他心慌。
“我不管我不听”,白昼抓着赖成钰的手不停挣扎,像鱼脱水一直翻腾,嘴里不停念叨,“你快把我变回去,我真的答应不再缠着你了。”
白昼手背上的滴针滑落,冒出血珠子,眼看赖成钰要控制不住白昼,护士小姐姐害怕白昼呼吸性碱中毒,赶紧过来帮忙让她平躺。
良久,男人哭累了。他哥睡颜安静,睫毛上挂着泪珠,与刚醒时判若两人。
护士抓住江医生衣袖嘀嘀咕咕,躲老远生怕赖成钰听见。
赖成钰一脸窘迫,原地罚站中,想对着床上熟悉的脸来一拳头。
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亲情,给他来这出?他都怀疑是不是哥去国外参加了什么整蛊节目。
“成钰,你哥要醒得早,就先带你哥回去休息,我晚上还有台手术,就不送你们了。
就算护士绘声绘色地描述,江医生也实在是无法从正常的数据中得出不正常的结论。这事他归结于节后医护人员没进入工作状态;或者是赖丞低血糖给误诊了。
要不是他把新闻压下,割阑尾导致人昏迷的乌龙事件恐怕第二天全城沸扬。现下趁两兄弟没反应过来,赶紧把人送走。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秋叶飘着转儿在树上不落下,路灯一盏盏点亮街道的天空,沿街叫卖的集市也歇摊回家,两个人影子一前一后。
白昼是清醒状态下、自愿跟着赖成钰回家。
她现在这个模样,坐高铁回家,妈妈会给她开门吗?大学就几百米远,女寝阿姨会信她是个女生吗?恐怕结局都是把她当作变态扭送警局。
“赖成钰。”白昼小心翼翼开口,殊不知,男人低沉的声线被她喊得像小钩子在勾人的心跳。
赖成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加快了脚步。
“我不是弯的!”白昼一路在解释,没想过自己有天也有两条大长腿,很快追平他的脚速,“我......刚刚醒,语言功能有点错乱,你别误会。”
“嗯。”赖成钰嘴上敷衍,心里相信他哥是后遗症引起的胡说八道,毕竟他哥大学谈过女朋友,不可能突然性转。
白昼见赖成钰眉头渐松,看样子是消除了对她的怀疑。
赖成钰对他哥二十多年的认知摆在那里,确实没有理由去相信他哥的身体里住了个女人。
穿巷风把人心思吹得清醒,白昼冷静下来,望着前面风衣不疾不徐,如同带她去幽暗森林的鬼魅精灵。
风也安静,人也安静,她从没有和精灵待过这么久时间。白昼顺着月亮望去。
沿扶梯直上,公寓楼在山坡最高处呈五指山张开,寥落静谧,没有几家灯火。初升的月亮恰好填补了夜晚黑色的版块,散发淡淡余辉。瑟瑟风声在低语。
“赖成钰你好,我是政法大学经济学大一新生,我叫白昼。”
那是白昼加上赖成钰联系方式发的第一条消息。
公寓一楼有私人花园,路灯幽暗看不清种了多少花卉。丹桂香丝丝缕缕牵扯白昼思绪,她离赖成钰不远不近,保持着熟悉的距离。
“有事联系外联部副部长,这是他电话。”赖成钰回复她,话里话外把她当作外校来谈合作的同学。那时候赖成钰大二,担任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后面被人投诉撤销了职位,理由是他对人不亲切,全靠脸拉的赞助。
公寓楼下有铁艺门,门推开,赖成钰扶着门让他哥先走。
对人不亲切吗?白昼想,传言真真假假,还是得眼见为实。
电梯数字缓慢攀升,不到两平米的地方站着白昼和她暗恋对象。白昼不敢大声呼吸,赖成钰却十分嚣张地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距离感。
哈欠会人传人,白昼绷紧的思绪跟着放松,她思索起“魂穿”这具身体前因后果。
昨晚月明风清,她在宿舍早早洗好澡上床,如往常玩着手机睡着,一觉醒来就到这具身体里。
太扯淡了!这科学吗?合理吗?
那原来的“赖丞”呢?他是死了吗?呸呸呸!那她自己的身体呢?不会里面住着“赖丞”的灵魂吧?
不是有部动漫电影叫什么?是讲男女互换身体的爱情故事。
难道最近要末日了?白昼越想越入迷,没留神,扎扎实实撞上了赖成钰后背。
如果她用原本身体撞上去,只怕是小鹿都能撞晕几个星星眼,但是她现在堂堂八尺男儿,硬生生能把赖成钰撞开。
赖成钰背对着她,被撞也没有生气,他站在阴影里,明显让开身位,语气稀疏平常:“哥,你试试你指纹有受损没?”
好吧,试就试呗!白昼乖巧地按上自己的大拇指。
“指纹错误,您还有四次机会。”机械的女声播报。
白昼又试了一次食指。
“指纹错误,您还有三次机会。”女声冷漠地重复。
有病吧?这就是“赖丞”的手,“赖丞”低血糖昏迷,手上又没伤口,怎么不能解开了?
白昼憋着劲地想要把五个手指都试一遍。
赖成钰看不下去,把保温杯从左手换到右手,贴她背抓起她左手,食指往上按。
“欢迎回家!”
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阴森森,冷冰冰,像是故事绘本里另个世界的入口。
赖成钰家。
进去就是男神家。
时间一分一秒煎熬,看起来白昼在犹豫进还是不进。
“哥,你连自己是左撇子都忘了吗?”赖成钰放开她手,越过她往屋里走,他语气就像对小学生说“你连牛吃草问题都不会写吗?”
和当初拒绝她那个吊儿郎当的语气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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