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爵的行动力向来惊人。在他于书房对秦风说出“要动这只小狐狸,还得先考虑……不能惊扰了给她撑伞的人”的次日,一项看似顺理成章、实则精心安排的行程,就落到了朱瑾萱头上。
彼时,朱瑾萱刚陪温雅在花房完成每日的“光合作用疗愈”(这是她自创的,美其名曰“植物能吸收负能量”),正琢磨着中午是挑战一下周管家那张古板脸,要点麻辣香锅,还是继续维持“病弱千金”的人设喝她的养生粥,周管家就带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出现了。
“小姐,司少爷稍后会来接您。请您准备一下,陪同出席一场与鼎盛集团的内部交流会。”周管家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朱瑾萱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喷壶差点掉地上。
“交流会?跟我?司南爵他又想干嘛?”内心OS瞬间刷屏,“昨天才被他用童年回忆和商业问题连环拷问,今天又来?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吧!而且还是商业会谈?我一个‘失忆病弱’千金,去听天书吗?”
她脸上迅速挂起恰到好处的惶恐,声音都弱了三分:“周叔,我……我去不合适吧?那些我都听不懂,万一说错话,给南爵哥哥添麻烦怎么办?”
周管家微微躬身,语气却不容置疑:“司少爷吩咐,这只是非正式旁听,让您逐渐熟悉一下家族事务。况且,鼎盛的李总夫人与温雅夫人是旧识,一直很关心您,于情于理,您都应该见一见。”
理由冠冕堂皇,堵死了她所有退路。朱瑾萱心里把司南爵骂了一万遍,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柔弱又“懂事”的微笑:“那……那我听南爵哥哥的安排。”
一小时后,坐在前往司氏集团的车上,朱瑾萱感觉自己像是被押赴刑场的囚徒。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内心哀嚎:“鸿门宴!这绝对是鸿门宴!司南爵你个心机Boy!就是想看我在你的地盘上怎么出丑!”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司南爵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侧脸线条冷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层金边,好看得不似凡人。
“可惜,长得再帅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是个步步为营的阴谋家!”朱瑾萱愤愤地想,同时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回忆周管家紧急灌输的“商业场合行为守则”和鼎盛集团的背景资料,内心祈祷:“稳住,朱瑾萱!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就当自己是个人形立牌!”
车子平稳地驶入司氏集团总部的地下停车场。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那种现代化、高效率、冷冰冰的精英气息扑面而来。穿着职业装束的男女职员步履匆匆,见到司南爵,无不立刻停下,恭敬地问候:“司总。”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紧跟在司南爵身旁,气质柔弱、容貌昳丽的朱瑾萱身上时,那种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惊艳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穿透。司南爵从未带过女伴来公司,更何况是如此并肩而行。
司南爵没有任何要介绍的意思,但这种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朱瑾萱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在疯狂吐槽:“看什么看!没看过被老板强行拉来充场面还得兼职当猴子的可怜员工吗!”
会客室奢华而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鼎盛集团的李总和他的团队已经到了。李总是个看起来颇为和气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但眼神里透着属于商人的精明。
“司总,久等了。”李总热情地伸出手。
“李总客气。”司南爵与他握手,态度是商场上的疏离与客气。
寒暄过后,李总的目光自然落到朱瑾萱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就在这时,司南爵做了一个让朱瑾萱差点破功的动作。他非常自然地侧身,手臂虚扶在朱瑾萱的后腰,将她稍稍向前带了一步,向李总介绍道:“李总,这位是秦姝妍。”
他没有用“未婚妻”这个称呼,但这个亲昵且带有保护意味的姿态,比任何头衔都更能说明问题。
朱瑾萱感觉后腰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过了电,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强迫自己冷静,按照“秦姝妍”的人设,对着李总露出一个羞涩又礼貌的浅笑,声音轻柔得能掐出水:“李总您好。”
“原来是秦小姐!久仰久仰!”李总立刻露出更热情的笑容,话语里带着恭维,“早就听说秦小姐回来了,果然气质不凡!温雅夫人有福了!”
朱瑾萱内心:“福气?是晦气吧!天天提心吊胆怕掉马!”
双方落座。朱瑾萱被安排在司南爵旁边的位置,像一个精致而安静的花瓶。侍者送上咖啡和茶水,会谈正式开始。
议题是关于一个新能源电池技术的合作前景。司南爵言简意赅,气场强大,主导着会谈的节奏。李总那边则显得更为谨慎。
朱瑾萱一开始确实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能量密度”、“循环寿命”、“固态电解质”……对她而言如同天书。她努力扮演着乖巧、懵懂、偶尔在司南爵看过来时露出“努力倾听但还是很茫然”神色的花瓶,内心却在疯狂走神。
“这个李总,笑起来像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一看就很难搞。”
“司南爵更可怕,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每句话都像带着冰碴子,能把人冻死。”
“他们到底在争什么?听起来好像两条技术路线都能用,无非是一个求稳,一个冒险呗?”
听着听着,她那哲学系的脑子又开始不自觉地对这些商业逻辑进行解构。
“这不就是典型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争吗?或者说,是‘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的碰撞?”她心想,“李总代表的是基于过去经验和现有市场的‘实然’判断,追求确定性和安全性;而司南爵则着眼于技术突破带来的未来可能性和高回报,是一种对‘应然’世界的追求。核心是对‘风险’和‘价值’的认知排序差异。”
她想起之前零散看过的行业报告,以及司南爵言语间透露出的、绝不满足于现状的野心。他想要的,显然不是分一杯羹,而是要开拓新的疆域,制定新的规则。
这时,讨论似乎陷入了僵局。李总打着哈哈,再次强调:“司总,不是我们不看好前沿技术,实在是市场教育成本太高,消费者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需要时间啊!咱们做企业,还是要务实一点,步步为营才好。”
司南爵神色不变,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正准备回应。
忽然,一个轻柔又带着点不确定、怯生生的声音,弱弱地插了进来,是朱瑾萱。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李总:“李叔叔,对不起,打断一下……我可能没太听懂商业上的事……”
她这开场白,让李总脸上露出了宽容的笑意,仿佛在说“小孩子不懂没关系”。司南爵也侧目看向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朱瑾萱继续用她那不太符合商业语境、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带着哲学思辨的方式,慢慢说道:
“但是,您说的‘消费者接受需要时间’……是不是有点像……以前大家从用胶卷相机,到后来每个人都用数码相机的过程?”
她微微歪着头,仿佛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比喻:
“一开始,大家觉得数码相机贵,照片感觉也不如胶卷‘真实’,觉得守着旧习惯就挺好的,没必要改变。但后来,好像也没人特意去‘教育’市场,大家自己就发现,数码相机带来的‘即拍即得’、‘随意删除不用担心浪费’、‘方便在电脑上看和分享’这种……嗯……自由和掌控感,这种新的‘价值’,慢慢就超过了它对‘价格’和‘改变使用习惯’的要求……”
她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天真,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让大家更快地、更直观地感受到,这种新电池带来的……比如‘一个星期都不用充电’的那种安全感,或者‘喝杯咖啡的时间就能充满’的便利性……那么,大家是不是就会觉得,为了这种能摸得着的‘价值’,多花一点钱,或者改变一下充电习惯,也是值得的呢?”
她最后近乎喃喃自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问题的核心:
“毕竟……人好像总是更容易为已经能想象到的、更好的‘体验’而心动,而不是为那些看不见的、所谓的‘风险’一直等待和担忧……”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李总脸上那惯常的、带着一丝圆滑的笑容顿住了,他带来的团队成员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有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司总附属品”的、柔弱美丽的秦小姐,没有谈论任何技术参数,却用最通俗的生活类比和一种独特的“用户体验视角”,一下子点破了僵局的核心——技术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有多先进,而在于它能给消费者带来何种颠覆性的、可感知的体验升级!营销和推广的重点,应该是创造和放大这种“未来体验”的想象空间!
司南爵侧过头,目光深沉地落在朱瑾萱脸上。
她的脸颊泛着红晕,似乎被这短暂的安静吓到了,不安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完全是一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好丢脸”的惶恐模样。演技无可挑剔。
但司南爵没有错过,在她刚才阐述那套“体验价值论”时,眼底那抹飞快闪过的、极其敏锐和通透的光芒。那不是属于“秦姝妍”的怯懦,也不是一个长期卧病、与世隔绝的人能拥有的洞察力。
这绝不是巧合。
这个女人,又一次在他设定的考场上,用她那种独特的、源于生活哲学的“歪理”,展现出了令他都无法忽视的破局能力。她看似在说相机和电池,实则是在用她的方式诠释什么是“需求创造”、“价值传递”。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有意思。比他预想的,反应更快,切入点也更刁钻。
“李总,”司南爵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总,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姝妍她不太懂技术细节,让您见笑了。”
他话锋一转,借力打力:“不过,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们。或许,在纠结于技术路线的优劣之前,我们双方团队可以更多地思考一下,如何联手,共同为消费者描绘出这幅……‘没有电量焦虑的未来出行图景’?当未来的便利和价值足够清晰、触手可及时,所谓的‘接受时间’和市场障碍,或许就会大大缩短了。”
会谈的气氛,因为朱瑾萱这“无意”的插话,悄然发生了转变。从单纯的技术路线争论,转向了更具前瞻性和共鸣感的——如何共同定义未来、创造市场价值的探讨。
而朱瑾萱,在司南爵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再次扫过来时,内心疯狂刷屏:
“好像……一不小心……又没忍住显摆了我的逻辑?”
“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是嘲笑还是真的笑?”
“完了完了,他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像科学家发现了新的、会说话的稀有物种!”
“司南爵你个大尾巴狼!就知道带我来没好事!林小小救命!我的‘花瓶’人设快要立不住了啊喂!”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里却已经预感到,这场“扮演游戏”的难度,因为司南爵的存在,正在呈指数级飙升。而她那试图隐藏的、属于朱瑾萱的真实内核,似乎正被这个男人,一点一点,不容抗拒地挖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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