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瑜在屋子躺了两天,得到大夫已然痊愈的话,恨不得直蹦三尺。
再待下去他就要发霉了。
“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半斤在距离江瑾瑜三尺外的窗口谨慎发问,这两天为了不让江瑾瑜独自一人发闷,咪牺牲了色相。
如今顶着个被撸成“囧”字发型的头,眼神很警惕地看着江瑾瑜。
江瑾瑜也知道自己把猫薅狠了,于是说点令猫高兴的话,“你不是说裴明昱这时候还在书院?我们今天就去书院找找。”
大橘猫很有事业心。
果不其然听到江瑾瑜的话有些开心,尾巴都翘起来了。
半斤见江瑾瑜穿戴好就往外走,迈着小步子跟上,走到半道才发现他去了厨房。
厨房的下人突然看到一身子修长、肤白赛雪的郎君走到厨房门口,齐刷刷一愣,只觉向来有些昏暗的厨房亮堂了不少。
管家张伯正好在厨房,看到江瑾瑜进来有些诧异,“瑾瑜公子,您这是要?”
厨房内的下人知道是府上的主子后,开始有些诚惶诚恐。
江瑾瑜笑道:“张伯,你帮我挑两个会做点心的,我做份点心,一会儿带去给山长。”
张伯诧异了一会儿,惊喜道:“好好好!”
虽然这两天他将瑾瑜公子的点滴变化看在眼里,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公子确实是想开了。
张伯赶紧给江瑾瑜点了两个手艺不错,又机灵的人出来。
江瑾瑜试了下两个的手艺,见确实不错,就按着菜单让两人一起做,他站在旁边说配方。
半斤知道江瑾瑜在忙,也不打扰他,在江瑾瑜脚边转了一圈后,独自趴在石桌上打盹。
一个时辰后,江瑾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大橘猫在懒洋洋地晒太阳,伸手摸了摸猫头,轻轻唤醒打着呼的橘猫。
张伯感受了下刮得人脸生疼的寒风,有些纠结道:“公子,这点心做好后,要不让人送过去?”
江瑾瑜向前迈了一步,双手举起,冲着张伯举起手臂,“张伯可别小看我啊,我长了不少肉,你捏捏我的手臂,现在身体好多了。”
“而且此次确实是我有错在先,山长已经对我多家照看,我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登门谢罪。”
“再说了,日后我还要天天往返书院,多添件衣服就不怕冷了。”
张叔心想也是,但还是让江瑾瑜在此处等他片刻。
于是,一刻钟后,江瑾瑜穿着件十分厚重的大袄,笑不出来了。
他如今穿得如此臃肿,和大番薯有什么区别。
张伯无视江瑾瑜哀求的目光,狠心道:“公子还是穿着罢,身子初愈可再经不起折腾,穿着老奴也放心。”
江瑾瑜没办法,有一种冷是老人家觉得你冷。
挣扎无果,只好穿着。
厨房的人见状有些想笑,但碍于张伯还在,只能相互使眼色。
江瑾瑜装作看不见这些人要笑不笑的模样,不过出门前,又扭头和张伯道:“张伯,我厨房里还备着一份,你差人送过去给师兄,我瞧他也有些上火。”
张伯反应过来后,连欸好几声,告诉他自己一定会亲自送到。
......
“山长,江瑾瑜求见。”
山长姜越明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乍一听到这名字,眉心差点打了个结。
突然又有些纳闷道:“他来找老夫?还是张元白?让张元白赶紧走,顺道把他送来的这些东西都带走,不然老夫晚节不保。”
书童一五一十道:“确实是江监院来的,不是张大人,他说是前阵子唐突了您,想要给您亲自登门道歉。”
山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江瑾瑜来找老夫?这天下红雨了?”
得到书童在三肯定的眼神后,山长冷笑道:“不见!这书呆子不是骂老夫沽名钓誉么?老夫这股浊流可不好碰上他这股清流。让他做好他该做的事,别在老夫面前碍眼。”
这几日因为江瑾瑜的事,他都气得少吃一碗饭。
书童:“那青城这就回绝江监院。”
江瑾瑜听到书童拒绝的话,也没觉得多意外。
毕竟指着一个大儒的鼻子骂人家沽名钓誉,没被人家赶出去都不错了,压根不指望对方笑脸相迎。
只是对着书童道:“瑾瑜前几日多有冒犯,实在是瑾瑜的不是,既然山长身子不适,晚辈也不叨扰了。”
“不过瑾瑜听闻山长咽喉干痒,脾胃虚弱,瑾瑜特地做了份家乡的小吊梨汤和茯苓糕。”
“小吊梨汤润肺止咳、护嗓养肺,茯苓糕吃了可以健脾。还请小童送到山长面前。”
书童听到江瑾瑜的话,眼前一亮,边疆风雪大、又干又燥,这阵子山长又犯病了。
半夜咳个不停,没有一宿能安睡,精神瞧着差了好多。
书童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连连道谢,还特地将江瑾瑜送到院子外。
江瑾瑜瞧着这书童怪和善的,于是问道:“小童可知书院唤作裴明昱的人?”
书童一脸茫然,“裴明昱?青城不曾在书院听说过此人,监院找他何事?”
半斤听见,冲着江瑾瑜喵喵叫。
“不可能,咪前世流落街头的时候,明明听到有人说过裴帝在边疆时,就在燕山书院待过一段时间。”
书童听见猫叫,才注意到有一只大胖猫一直在江瑾瑜脚底,惊讶道:“监院,这是您的猫啊?它看着真......威猛。”
青城察觉到大胖猫不善的眼神,默默换了个词。
江瑾瑜笑笑,“是啊,带它出来转转。我找此人有些事,既然你不曾听闻那就罢了。”
青城:“若是监院不急的话,等小童找人打探到此人消息,再来告知您一声。”
“那就多谢了。”
江瑾瑜知道找人不能急于一时半会儿,没有过多纠结就挥手告别了。
青城看着一猫一人走远,才回院子。
心中有些感慨,这猫生得如此胖,和俊美秀逸的江大人怎么那么不搭。
“山长,这是监院送给您的甜品。”
山长蹙眉,不满道:“你怎么将他给的东西拿进来了,赶紧给老夫丢出去。”
青城立即道:“山长,监院说这是他家乡的小吊梨汤和茯苓饼,吃了可以润肺护嗓和健脾,这两日实在干燥,您的身子又不爽利了。”
“青城只是想,山长您若是吃了,身子没准会好转。”
山长知道青城为了他好,没那么排斥了,哼声道:“大夫的药都不管用,也就你信了他的话。”
青城知道山长态度软了,赶紧将东西从食盒里拿出来。
“诶哟!这甜汤瞧着倒是不错,闻着就让人舌口生津,心里暖洋洋的。”
“这饼装饰得真好看啊,精致得倒是让人不舍下口。”
山长顺着青城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白瓷碗里装着琥珀色的汤,里面撒着片片梅花。
茯苓饼瞧着倒不像是饼,五颜六色又有雕花。
见青城一脸恳求地看着他,勉为其难地舀了勺汤喝进去,入口只觉这甜汤甜而不腻。
于是,忍不住一勺两勺......
不知不觉碗要见底了。
又听青城诧异道:“这里面居然还有两张方子,监院真体贴。”
“山长,您觉得如何?若是味道不错,我让人按着上面的方子给你煮。”
山长恍若未闻地喝光梨汤,扫了一眼方子上面隽秀的字迹,“他可有说什么?”
青城摇头,“监院只是说了觉得对不起山长,希望山长能原谅他,其他倒没说。”
山长敛眉不语。
片刻后,放下已经空了的瓷碗,确实感觉嗓子没那么干燥。
重新合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重新合上双目,“老夫犯不着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计较。”
“他不是到处乱跑,想来身子骨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去和他说一声,明日就去正义堂。”
“省得吴夫子那老家伙天天在老夫跟前抹眼泪,看着怪不忍心的。”
青城想到那人前总是格外注重面子的吴夫子最近常在山长跟前老泪纵横,也觉得怪可怜的。
“顺便去敲打一番那些没眼力见的,让他们把小心思收收,人家再落魄,也是朝廷的七品官员。”
“背后还有王爷的左右手张元白,别到时候给人找上门,来老夫这里哭爹喊娘。”
青城点头:“好的,山长。”
“人,咪没说谎。”
江瑾瑜听着半斤略带苦恼的声音,笑了笑,安抚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撒谎,你可是有未卜先知能力的炮灰盟主。”
“反正人总在这个书院,我们总能找到,现在先干更加重要的事。”
半斤咪呜一声,歪头看向江瑾瑜,“有什么重要的事?”
江瑾瑜挑眉,“当然是干活赚点俸禄,不然以后你吃什么?没有俸禄以后可没有饭吃。”
半斤一双圆圆的猫眼瞪大,带着些许懵懂,“咪可以打猎养你。”
江瑾瑜想到网上那些乐此不疲往家里带死耗子的猫咪们,蹲下身子挠了挠猫下巴,决定换个说法,“我现在在书院的名声可不好,你说找到裴明昱他会相信我们能帮他么?”
半斤犹豫了,似懂非懂。
“但我若是这段时间能变成一个好夫子,日后也能多添一份筹码。”
半斤瞪圆眼珠子,仰头咪呜道:“人,你真聪明。”
江瑾瑜嘴角噙着笑意道:“半斤也是猫中龙凤。”
许是老山长住的地方有些偏,江瑾瑜没在路上碰到人,一人一猫就这么踩着路上的积雪下山。
半斤走走停停,时不时凑到一棵树跟前嗅嗅,眼神分外警惕,偶尔还会发出斯哈声。
江瑾瑜看着半斤像是为他开路先锋般,十分的霸气威武,眼中的兴味盎然。
走到半山腰,半斤的耳朵动了动,回头咪呜:“人,这里有小孩的声音。”
江瑾瑜听力没有半斤敏锐,凑到半斤面前听了好一会,才听到一阵阵有些含糊不清的稚嫩童声。
他定定地盯着围起来的小庄院,山庄内一棵老梅树正开得孤傲,虬枝盘曲,点点红蕊映着素雪。
片刻后,对半斤道:“我们先下去吧,天色快要暗下来,山上就有危险了。”
半斤听罢,抖了抖身上的飘雪,迈着步子往前走,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江瑾瑜。
江瑾瑜抬头望了眼偶尔掠过天空的寒鸦,踩着地上的梅花印记亦步亦趋。
不同于江瑾瑜这边的空寂的氛围,不远处的庄园内可谓是热闹。
不,堪称吵闹。
六岁的糯米团子双手捧着本《三字经》,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子随着台上夫子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催眠,逐渐迷离起来,脑袋越垂越低。
“咳咳!”
左右两侧的同伴看见中间睡得正向的两人,忍不住抚额,同时偷偷伸手撞了撞两人的手肘。
糯米团子薛景茂猛地惊醒,慌忙间竟将砚台上的墨沾到脸上。
薛景茂余光中瞥见夫子站在身后,急中生智将书举过头顶,脆生生道:“学生背熟了。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而薛景茂身侧一个的小胖墩这会儿还在美滋滋地睡觉,丝毫没有感受到同伴的担忧,嘴里还嘟囔道:“熟了?什么熟了?娘,孩儿今日想吃烤乳猪。”
此话一出,学堂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而小胖墩周围三人则是露出绝望的神色。
穿着褐色长衫,头发灰白的夫子看着两人一个书拿翻了,一个还流出了哈喇子,嘴皮子动了动。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杜乐和!”
小胖墩终于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夫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顿时煞白。
“夫子......”
吴夫子简直想仰天长啸:老夫教书二十载,你们就是老夫带过最差的那届。
咋能那么闹腾呢?这江瑾瑜再告假养病,他也要去医馆躺着了。
吴夫子瞥了眼两个小家伙水汪汪的小眼神,揉了揉有些疼的头,“大家学习了一天,今天就到这里吧,记得回去写大字。”
“不过,薛景茂要多写五篇大字,杜乐和多写十篇。”吴夫子颇有报复心理地罚学生抄大字。
但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抗议道:“夫子为何我要多写十篇大字?”
吴夫子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张口道:“书读百遍其意自见,今日的内容有些难,多抄写几遍你就掌握了。”
小胖墩反驳道:“可是夫子,我万一抄一遍就会了呢?”
吴夫子瞪眼,盯着眼前这个每次上课只知道睡觉、吃东西的小胖墩气不打一处来。
缓了缓后,才道:“那就温故而知新。”
说完就迈着大步离开了,再不走,吴夫子又要老泪纵横了。
杜乐和背着小书包,看向小伙伴,“夫子什么意思?景茂?”
旁边另一个瘦小的男孩蹙眉道:“笨!夫子说多抄几遍书能有新收获,这都听不懂!”
杜乐和大声反驳,“王文瀚,你才笨!我娘说了我是杜家百年难遇的神童!人聪明着呢。”
王文翰:“切!你娘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天天睡大觉,你不笨谁笨啊!”
杜乐和顿时恼了,“我娘说的有道理!我信我娘怎么了?”
“景茂,高尧,你们给我评评理!王文瀚骂我笨,他不好!不要和他玩了!”
薛景茂和小伙伴高尧对视,眼神俱是又来了又来了的无奈。
薛景茂无奈道:“我们是正义堂四侠客,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高尧附和道:“对啦!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薛景茂继续道:“诶呀,吴夫子说话太容易让人困了,景茂今日都忍不住了。我下次和乐和注意啦,你们也提醒我们两个。”
“我们四侠客都很厉害的,文瀚你能记很多东西,乐和术数算得快,高尧骑术好,大家都有优点的啦,不要相互贬低。”
王文瀚看了看气呼呼的杜乐和,又看了眼因为睡觉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薛景茂,嘟嘴道:“好吧!景茂不怪你们,吴夫子讲学确实有些乏味。杜乐和,我也向你道歉,我以后不说你笨了。”
高尧也点点头,“要不是夫子突然走下来,我今天也差点睡着啦。”
杜乐和撇了撇嘴,“好吧!那我看在景茂和高尧的面上,原谅你了。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甜品铺,明天带来给你们吃。”
“好噢!”
刚刚还争吵的小家伙们,没一会儿又凑在一块说话了。
“小公子。”
薛景茂扭头看到来人,顾不上好友了,激动道:“好哦!那我先走啦,我叔叔来接我啦。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江瑾瑜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书院门口,因为走路的时间太长,脸上泛起了薄红。
像是在他如玉的脸上,打了上好的胭脂。
江瑾瑜有些喘,估计一番自己还脆弱的身板,决定歇息一阵。
“半斤,歇会儿再走。”
半斤看了眼有些虚弱的两脚兽,最后蹲坐在江瑾瑜的脚边,一副保护的架势。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朝江瑾瑜方向驶来。
车上一小男孩露出米白的牙齿,笑问道:“叔叔,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裴晏看着蹭了一脸墨,活像只小花猫一样的小侄子,挑眉道:“看你在书院乖不乖。”
薛景茂想到自己今天因为觉得吴夫子讲课实在太无聊,都睡着了,有些心虚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手拽着马车的小帘子,东张西望。
紧接着,目光一定,惊呼道:“叔叔,那儿有一只好大的猫。”
小男孩话音刚落,又有些疑惑道:“嗷?这是书院新来的夫子么?”
裴晏环臂斜倚马车上,早将小侄子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丝宠溺的神情。
“哦?什么样的夫子?”
薛景茂惊叹道:“生得相貌堂堂,本公子没见过。”
裴晏闻言,一把将小侄子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无奈道:“好好说话。”
薛景茂立马伸手小手捂住嘴巴,不过还伸着一只小手将帘子拉开一道小缝,冲裴晏眨巴眨巴眼,示意他没说大话。
裴晏以为小侄子还在转移话题,但也乐得配合,跟着看了过去。
就见一青丝如瀑的男子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地看着脚下的猫。
许是察觉到有人窥视,男子抬起头望过来,眉眼如画,倒是让这暗沉沉的枯木景色添了几分颜色。
裴晏有些怔愣,不自觉地把玩着腰间系上的青鸟玉佩。
江瑾瑜目送马车远去,疑惑地收回视线。
他刚刚觉得马车里有人盯着自己看,是错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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