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雨。
雨下得细密，使周遭景物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刘志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寝室外的阳台上看雨。
他看雨只是单纯地看，并不是欣赏，也没有情绪波动。
很多人误以为他喜欢看雨，其实谈不上喜欢，但他从不反驳。
——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一到下雨天他就会盯着雨发呆。
“喂，刘志远，因为雨下午军训取消了！”室友林乐推门进来眉飞色舞地和他分享喜讯。
林乐本以为刘志远也会很开心，结果刘志远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应了句“哦，这样”。
“你不高兴吗？”林乐一脸惊讶。寝室里那俩人得知不用军训跟兴奋得哇哇乱叫了！
“高兴？”刘志远偏头看向他不解地问，“高兴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咦？”林乐以为他在说笑话，可看他面无表情的又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他挠挠头回应：“高兴……就是开心的感觉吧。”
刘志远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为什么会觉得开心呢？”
“因为不用军训大家都很开心啊。”林乐下意识回应。
刘志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有些黯然地笑着说：“这样啊，可是我……感受不到呢。”
林乐不知该怎么接话了，道了声“我先进去了外面有些冷”后退出阳台带上门。
刘志远回转头继续看雨。
他漆黑如墨的瞳仁波澜不惊，如平滑的镜子一般映着灰暗天空下的世界。
林乐刚带上门室友A就问：“嗨，林乐，和刘志远聊啥呢这么久？”
“久吗？我觉得只有一会。”林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后回应道。
室友B探头过来：“主要是刘志远这人话特别少，同寝以来我听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五句。”
“嗯，是哦。”室友A接过话头，“而且他这人有点……嗯怎么说呢，从不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军训也不和我们站一块，总是自己一个人走，有点装……哎林乐你用纸团飞我干啥。”
“哦，抱歉，没丢准。”林乐歉意笑笑走过去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他想了想偏头看向室友A，道：“你了解刘志远吗？”
“这不废话吗肯定不了解咯！他整日话少又独来独往谁了解他？”室友A耸耸肩。
“那，”林乐脸上的表情难得很严肃，“既然不了解，就不要恶意揣测别人。”
“啊，这个……”室友A本来还想反驳几句，但林乐一直严肃地看着他，再一细想其实林乐说得挺有道理，于是眨了眨眼睛不吭声了。
寝室里又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林乐在椅子上坐下后望了眼窗外的刘志远，他的姿势一直没变，就是静静地站着，看着。
林乐收回目光，垂头刷视频。
他高中那会和刘志远同桌过一阵子。
林乐，人如其名，就是个十足的乐天派。他朋友很多，在班上特别活跃。他还有些傻傻的热心肠，见不得别人不开心。
和刘志远同桌的那段时间，他从没见刘志远笑过。
那一阵子他以为刘志远是每天都不开心，傻头傻脑一个劲和他讲笑话，结果逗得周围人都笑了刘志远也没笑，他那时还以为是刘志远笑点高。
可刚刚和他的对话林乐忽然明白，刘志远每天面无表情不是不开心，而是刘志远感受不到开心。
翌日，下训后，大家都结伴离开训练场。
刘志远一个人慢慢被人潮裹挟着往食堂走。
在食堂打饭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吃完后将盘子送到收残处。吃过饭还有大概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并不打算回寝室，而是直接往训练场走。
他从没回头看，也就没注意到身后他的时候多了个一直怯生生跟着他的女生。
女生脸很红，双手背在身后一直微垂着头，刘志远走的时候她也走，刘志远停的时候她也停，像被他落在后面的影子。
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紧张呢？
许菲忽然想起高中时与刘志远初遇的那天，天很蓝，她从篮球场路过时场内突然响起大声的喊叫。她偏头去看，一个篮球旋转着带着凌厉的风朝她砸来。
那时她吓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她视野，为她挡下了球。
“路过。”刘志远淡淡地说，将球抛回球场后抬腿走人。许菲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跳如鼓，咚咚咚咚宛若鼓点一般。
许菲从小就爱看公主文，常幻想当她遇到危险时会有前来解救的英俊的白马王子，而刘志远为她挡下了球。
即便她知道他只是路过不小心为她顺手挡下了，也还是在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沦陷。
少女情怀总是诗，心动便入温柔乡。
他和她在一个班，那天后她总是偷偷看他，但她太胆小，一只虫子都能把她吓个半死，再加上高中要面临高考，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告白。
本以为这段暗恋会随高考结束无疾而终，但大学军训时教官点到，念到“刘志远”时后排男生应了声“到”，她忙扭头循声看去，再次见到了那个在她眼中闪着光的少年。
那时她就在心里想，也许自己是时候鼓起勇气了。
于是她买来精美的信封信纸精心写了份情书，并在今天找机会鼓起勇气跟在了他身后。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
她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
暗恋才是最痛苦的。
她告诉自己，在刘志远将要下楼时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刘……刘志远同学，等一下！”
刘志远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
许菲怯怯地往前走，待走到他近前，她用尽最大勇气将情书双手递向他道：“就…就是……刘志远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刘志远静静地看着她，内心毫无波澜。
他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在向其他人告白时，脸会那么红，说话会因为紧张而结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在面对其他人的告白时会高兴或讶异，而他内心毫无波动。
“对不起。”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吗……
“但是，希望你以后可以找到适合你的人。”刘志远彬彬有礼地说。这句话是他刷视频刷到的，说是拒绝后补上这么一句会减轻别人的难过。刘志远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现学现卖。
许菲心里的难过如杂草般被他似风的话语慢慢抚平。她吸了吸鼻子再次鼓起勇气：“刘…刘志远同学，就是……即使被你拒绝了我也还是很喜欢你！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我可以……继续在心底默默喜欢你吗？”
这是她最后的小小的请求了。
如果这也被拒绝了，我会不会碎掉呀……许菲蒙蒙地想。
“可以。”
“咦？咦？”许菲抬头怔怔地看向他。刘志远彬彬有礼地看着她。许菲吸了吸鼻子，噙着泪水对他，灿烂一笑：“谢谢你！”
“那我走了。”
“嗯！”
刘志远走到训练场在草地上坐下。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学生回来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刘志远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听着风送来的谈笑声，仰头望天想着心事。
很早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小学时，老师给大家放动画电影，到感人的桥段大家都哭了，就他绷着小脸面无表情。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桌好奇问他你不感动吗，刘志远不解地说感动是什么样的感觉呀，同桌定定地看着他说你好奇怪哦。
初中时，他犯错被老师带去办公室批评教育。
他全程面无表情，老师问你不应该羞愧么，刘志远愣愣道可是我不知道羞愧是什么样的感觉哎……
老师误解了他，以为他不知悔改，让他去教室外罚站。
那时是冬天，教室里空调暖气阵阵，走廊上却特别冷。
刘志远呆呆地站在教室前门外一侧，不时有路过的同学看他，用或疑惑或嘲笑或奇怪的目光。
被他们那么看刘志远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是单纯觉得风越刮越冷了，于是将冻得通红的手塞进兜里。
……
他总是很少感受到自己的情感，也很难体会到别人的情绪。
别人的心就像一汪水潭，情绪稳定时平静，情绪起伏时会泛起小的或大的波澜。
他的心也像一汪水潭，只不过里面是一潭死水，从没有泛起涟漪。
为什么会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记不清了。
作者不语只一味埋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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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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