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暗无星光。
街道两侧支着简陋摊位,道上奇装异服的人四处走动,经验丰富的群众演员面对镜头稍显熟稔地还会和店家牛头不对马嘴的有问有答,至于初来乍到的群演,同手同脚地跟随大流也实属正常。
不过众人都默契地不往路中央那从天而降的打光灯下挪动一丝一毫。
那儿站着个身着藕色织金对襟华裙的高瘦女人,衣裙在灯下流光溢彩,却不及她回眸蹙眉的一瞬。
“师兄...你到底在哪?”阙烬兰就这样毫无感情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情到深处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情人身陷困境,佳人陷入“困”境。
“卡!”
导演目眦欲裂地盯着屏幕,腾的一下站起来,两眼直发黑,也不知是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高血压导致的还是被阙烬兰给气的。
他嘴角抽动明显忍着怒气,不过看到阙烬兰那张脸还是生生地气消了一大半,硬邦邦地半路改道: “烬兰啊,困了是吧,咱们是拍了好久了,你先休息会吧?这是你这部戏最后一条了,过了你就杀青了哦。”
这语气的转折不亚于从坑洼山路掉头人行道。
主要是阙烬兰最近实在大火,凭着和流量小生景貂的大热cp以及各种红毯照在内娱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导演憋屈又不好发作,只能抹了一把脸低声哄着。
阙烬兰连轴转倒了两个大夜了,现在看着眼前横肉阔脸的大只佬简直想化本体在他头上飞天送祥,面上托着顶了五斤重发饰僵硬的脖子点点头。
妆发助理得令上前给她补妆,但到口红这步时本一动不动的美人突然抽风似地偏头,双眼死死盯着置景的池塘,那红膏就这么直直地通过她的唇角爬向脸颊。
美艳得不可方物之人若没什么表情,完全就像是一精致到诡异的人偶,配上涂抹出窍的口脂和华美古韵的衣裙,和刚从阴曹地府上来的女鬼没什么两样。
中邪了吗?
早就听闻许多剧组夜戏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助理默默退后一步。
阙烬兰忽视了脸颊上唇脂干了后的不适感,一双眼将那翻滚着浓稠黑气的池塘仔细打量。
那池塘早就因排入工业和生活废水而污化干涸,置景是道具组用净水灌满而成的,里面合该是空无一物。
所以那一圈比一圈大的涟漪从何而来,波圈上方环绕着的团团黑气总不该是那横肉飞长的导演吃多了排出来的气吧?
“啊——”
“扑通——”
异变陡生。
尖叫声伴随着掉入池中的巨响,阙烬兰眼尖儿地捕捉到那布满疤痕的手一闪而过,将池旁站着还傻呵呵玩道具的群演拉入池中。
只消一瞬,池中就没了动静,倒是岸上环住了一圈一圈人。
阙烬兰趁着一团乱,无人在意之时跑到换衣区变回了她的本体——通体雪白的长尾山雀,小小的一只扑棱在池塘上空。
弹指之间,便捷换衣区的最外间里就只剩下那条华美古裙。
阙烬兰焦急地透过池塘注视着里面的情形,没注意到人群因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而安定了下来。
那双节骨分明的手稳稳的拨开人群,站定池旁。
池下群演被那恶妖擒住脖颈,脸涨的通红,扑棱起来的水花却没有传回岸上,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双眼止不住地合上。
不能等了!
她看着这一幕深吸一口气冲进池塘,用那小小的尖嘴准而狠地啄着恶妖的手。
凑着近了,她才瞧见那恶妖是只鲤鱼妖,本该泛着金光的鳞片此刻尽显污浊,身上也伤痕累累。
那恶妖双目猩红,里面只有对人类的仇恨。
鲤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山雀,头疑惑地歪向一边,似乎无声地在问着既然是同类为何要阻拦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上传来的剧痛就让她失神脱力,阙烬兰因此得空快速将那群演拱上靠近岸边的池水。
本打算下水的男人看着突然浮现的人影皱着眉头,但还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接着黑眸一沉,盯着再次陷入寂静的水池。
阙烬兰本想快点儿回到岸上换好戏服将那苦情戏拍了走人,但在看到那恶妖呆呆地看向自己之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妖怪,都成恶妖了怎么还如此痴傻,如此可怜。
接着阙烬兰使用幻术让她陷入沉眠,潜入她的妖丹清除恶气。
怪事——这恶妖恶气郁结于心,却没有弥散全身,似乎是在刻意保护着什么东西。
而且鲤妖恶气不深郁结明显,看来没害过什么人。
指不定这次还是她的“人间首秀”。
阙烬兰三两下解开郁结,那恶气也只消片刻便除了个干净,只是眼下这小鲤鱼还需要时间修养,于是阙烬兰将她收入羽翼下的囊袋,从远离着人群的那端快速的飞离池塘,甚至还特地在夜空兜兜转转了几圈,才安心躲在角落拉上了换衣帘子穿上那繁琐的长裙。
自己还是太谨慎了,她哼着不成曲的调调,可裙子似乎有心和她对着干,翻转个完全也找不到对应的衣绳。
仙子若真天天穿着这种衣服练功,那至少浪费一个钟头在穿脱上,修为还怎么提升?
阙烬兰这会正忙着系那里一条外一条的衣绳,刚刚忙了一遭真是困上加困,眼下连绳子都系错了,只得拆开重来。
帘子被拉开的一瞬,她还在低着头解着系错的绳子,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后退一步,不小心将那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碰到,换衣间内瞬间变得昏暗无比。
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明显。
沉默被无限放大,无人开口,两人都愣了神。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心脏在空调嗡鸣的作伴下跳着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谁的。
“抱歉...”谢邑愣了一会也下意识退了一步,却撞在了帘子旁的墙壁上。他察看完落水群演生命体征正常后便探查水中,却发现只有残留的妖气。于是他凭着记忆追踪那从池中飞出的一小团身影,却没想到将自己推向了面红耳赤的境地。
黑暗中谢邑的视力依旧清晰。
眼前的女人黑发如瀑,毛茸茸的头顶只到自己的肩膀,如今二人咫尺之间,谢邑只能低头才能看清她的全貌。当然,他还是偏过头来道歉,不去看衣冠不整的女人。
“人心淳朴啊,变态也会道歉了?”阙烬兰没什么好气地将谢邑推了出去,摸索着重新拉上帘子,“劳驾您这位姓变的先生,将外面的服装老师请进来,就说有位可怜人等着她解救。”
谢邑匆匆应了声好便转身不敢回头看向那换衣间,一向沉稳的脚步此刻有些慌乱地走出换衣间。跟工作人员交代后站在外面定着身子平复心情,耳尖的薄红随着时间渐渐消散后,他才开始思索恶妖的去向。
这会妆发老师正训斥助理怎么将女主演的口红都能化花到脸上,助理头上顶着冤枉二字,缩着跟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妆发老师叹了口气认命般打开刚收拾好的化妆箱等着那位祖宗换好衣服过来。
女主演?
谢邑本来都打开了妖气探测仪,此刻觉得有些多余了。
那女人脸上妆容完整,一道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他再次回忆方才那行动诡谲不知是什么的小白点的行迹,的的确确落入了这换衣间。
他匆匆回头,就见那穿好衣服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扯着嘴角给所到之处的每个人打着招呼。
阙烬兰只想快点拍完那呼天抢地的戏码早早归家大睡一觉,周遭的一切她都不甚关心,于是她盛起营业微笑大步流星地想要进入拍摄地。
真是奇怪,怎么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的,阙烬兰摸了把脸,什么都没有,只有美丽。
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有人在盯着她。
突如其来的一道炙热目光把她激的一下子清醒,阙烬兰循着目光望去,见刚刚那闯入换衣间的歹徒正不偏不倚的站在离开妆发换衣区的必经之路上,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自己。接着,她就看到了站在歹徒旁边蓄势待发的妆发老师。
哦豁,刚刚自己清理毛羽之时也将涂花了的口红顺带抹净了。
这个变态原来是人间督察啊,倒是敏锐异常。
阙烬兰步伐没乱,只是走向出口时低声对着那站如一棵松的人间督察勾唇,笑不见底:“变督察,我可是良民,有户籍的,阙——烬——兰,你搜就有,身处妖管局外勤组。”
她一字一顿的拆解自己的名字,抬眸盯着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变督察,我只是一只小小鸟,就想要个清净,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那人间督察闻言倒是没阻拦她离开,只是她仍旧感受到身后有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她还是该如何就如何,即便没有这人间督察,她也不会将捆着自己连拍两场大夜的导演拔毛了煮熟。
那条悲情寻爱的戏码拍了不知几遍终于过了,阙烬兰也终于杀青。换下戏服的同时阙烬兰顺道卸了妆,素净的脸上只余疲惫,穿着白色大T恤踩着拖鞋全然不在意什么形象,满头满脑都是家里的大床。
她特意等了好一会才离开片场,只是没想到天都开始泛起点点白光了片场外那颗姓变的松树还立在那,大有推土机压过去都无法赶走的势头。
......
怎么还在啊!?
她真的要困晕了。
阙烬兰感觉有无数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化作一团恶气急而促的从鼻子冲了出来:“我说变督察,想必你也查到了我的身份,我甚至是妖管局的一员处理了百余件恶妖事件,你站在这里是要请我喝早茶吗?”
谢邑本沉着脸看着刚刚申请加急拿到的调令,被一阵清脆带有薄怒的连招攻击时他也只是缓缓抬头,“阙烬兰。”他不急不慢地叫出眼前女人的名字,“即便是在妖管局的你,在被认为是有危害人类可能性的时候,也是需要人间督察作为‘观察员’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
他将电子调令展示出来,“所以这位良民,请你配合工作。”
阙烬兰斜睨了眼男人手上的电子调令,上面妖管局的同意盖章让她轻轻“啧”了一声,谢邑本以为她还要再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的时候,阙烬兰只是点了点头,“行吧,变督察,”接着打了个哈欠,眼睛控制不住地合上,“我太困了,劳烦您送我回去,门的密码是六个八,地址你一查就有,回去了之后您自便吧,二十四小时观察?”她笑了一声,“家里房间多,您挑一间住吧,别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着我看,我怕你见色起意。”
嘴上一贯不把门。
随后阙烬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无人便‘咻’的一下变回了本体——那只长尾山雀,躺在了那拿着电子调令的大手上。
日照初生,天光大亮,她的翅膀微微上移,将头埋在了里面。
她甚至——还在谢邑的手里拱了拱,找到手心那处最温暖的地方扎了根。
......
谢邑深吸一口气,忍住丢掉的冲动,他盯着手里的一小团,只觉得有千斤重。不知站了多久,手里的那团都均匀呼吸陷入深睡了,他才缓缓搭车,驶向妖管局发来的地址。
麻烦。
现在说麻烦以后可眼巴巴求着雀雀睡在手心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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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巧遇督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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