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烬兰早在“乔言风”要将自己单独引过来之时就隐约对于这个鸠占鹊巢的寄生虫有了猜想,于是眼下看着脸上混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萨满也毫不意外。
她到底要做什么?
真的要把她变个性去做她的萨和哥哥吗?
她将萨满虚虚地环抱着,眼底却毫无柔情。
萨满不管不顾地将头埋在了阙烬兰的颈窝里嚎啕大哭,那泪水冲破了眼睛的薄膜,将皮肤沾黏处生生地划开细密的小口,带出来的血丝粘在了自己的颈脖,空气中血腥味和热带雨林独有的腥臭味却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异香,久久不散。
“我知道...你不是他,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姐姐,你做萨和,你来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那无限渴望的话语宛若一条缓缓爬行在阙烬兰耳边的毒蛇,只是霎那间,那本撑在自己肩膀上的因为哭泣还有些颤抖的细瘦小手轻而易举地将阙烬兰的额头划开一条细密小口。
...!
果然不能掉以轻心,只是这么一会...就把自己送入了危险境地。
阙烬兰用力想要推开萨满的触碰,却被她生生的钳制住了肩膀,萨满的哭出来的血滴在了阙烬兰的锁骨和肩膀上,撞开一团又一团暗红的花。
她在闻到那股异香后就脱了力气,双腿止不住发颤随后跪坐在地上。
额头的那道伤口没有任何感觉,阙烬兰只感受到无边无尽的沸腾。
源自额头,扩散全身。
“好热......”
她控制不住地闭上双眼,看到的却不是一片黑暗。
火光中,她看到自己明明已经逃离了这座熊熊燃烧的火山,环顾四周后却又再次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她高大的身子佝偻低垂着搜寻,可癫狂翻滚的浓烟和肆意蔓延的火舌全部都在阻拦着自己行进。
阙烬兰感受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却还是冲进巨大的火圈中将被燃烧树木团团围住的女孩带了出来,自己近乎在踏出火山的那一秒就开始头晕目眩,喉管在灼热刺痛中彻底闭合。
属于萨和的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阙烬兰的耳边传来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伴着滋滋作响的爆燃声。
脑海中萨和的记忆包裹着自己的每一条神经,疯狂叫嚣地要侵占,挤压目之所及的一切。
那股力量盘踞着不想离开,此刻就像看到骨头的恶狗一样疯狂。
阙烬兰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抽丝剥茧每一条神经,把不属于自己的全部驱逐出去,神经被自己的意识狠狠攥紧,灵力因为窒息感和灼烧感而在颅内横冲直撞。
疼痛已然难耐,但不得自由的束缚更让人嚎叫着反抗。
“滚!”
阙烬兰忍无可忍,终于将那残存的意识硬生生地从额头那开口逼退出去,不过也因此力竭,意识归于混沌。
昏迷的前一秒她还是持着最后一刻清醒用灵力将那残存的意识体包裹,不至于叫它烟消云散。
萨满看着双眼紧闭,胸腔中发出沉闷惊喘的阙烬兰,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还不知道她手上的可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小动物,而是一个托起来是烫手山芋,咽下去是啮檗吞针的这么一个玩意儿。
女孩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站起身来,视线匆匆掠过两排闭着眼的,因山火而永远丧失生命的所有生灵——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灵。
既然哥哥要回来了,那么那群人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留着反而是个危害。
眨眼间,自阙烬兰和萨满所在对应的那一排人就开始燃烧,他们紧闭的双眼只是茫然的听从响应睁开,新生儿般纯净的瞳孔中只倒影着熊熊火光。
不过顷刻,那一群薄膜人身上的皮肤黏膜开始缓缓掉落,无火自燃。
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焦尸。
他们开始在这片早就应该不复存在的雨林毫无预定轨迹的移动,所到之处皆化作一片焦土灰烬。
阙烬兰没感觉自己和这俩兄妹有什么共同点,她不需要像萨和一样回去救什么亲人朋友,因为她是在凤鸣山那场火中最后一个走的。
她也没有萨满那么幸运,有人发现并且折返回来救她。
当她睁眼抬头看到万鸟同奔于一片灰败之中时,触手能及的只有熊熊烈火。
阙烬兰只感受到了无尽的惶恐和孤独。
用完了她,就把她抛下了?
怎么又是这个梦?
身体早已力竭,神志却不愿再让自己沉缅于旧梦之中。
她生生地咬破了舌头,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压下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哥哥你醒了?”
环顾四周,皆是余烬。
人形迷宫已经消散了,她已经完成了所谓的勇者挑战。
只是没想到完成这个任务的附带影响这么大,还不知道檬砂他们怎么样了。
“我不是你哥。”
阙烬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对着萨满说道,从前伪装披上的温和色彩已经无从寻迹,留下的只有独属于阙烬兰锐利的棱角。
萨满眉头猛地紧锁,鼻翼翕张,每一次呼吸都又重又急,她双手扯过阙烬兰的手臂,双目眦裂。
“怎么可能,如果连你都不能承载...不对,你把萨和怎么样了!”
阙烬兰轻轻哼了一声不打算回答,从萨满手中挣脱而出,抬手将那萨和弥留之际因担忧萨满而留下的意识体招引而来,用萨满对自己的方法将萨满的额头轻轻划开一个小口。
“你有没有想过要自己承受?你既然是个活人,就不要在那恶妖的纵容利用下沉溺于旧梦害人害妖,融合灵魂的滋味不算好受,现在还给你,看你自己有没有能力接住和你哥哥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
随着萨和的意识渐渐沉入萨满的脑海,萨满眼中的一切被阴毒算计浸泡下的浑浊逐渐被近乎于回神般的茫然所代替,随后是猛烈的痛楚。
“好歹你叫了几声烬兰姐姐,姐姐就好心告诉你人终有一别,他既放心不下你,你也割舍不掉他,就让他同你再待个几载。只是你害人之心深重,也没有几时好活了,不如带着他,再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光景,前提是你自己能承受得住。”
随着萨和的意识彻底融入萨满,阙烬兰没打算和她再说些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打算转身离开时却被一双小手拉住,往里塞进了一片薄薄的牛皮纸。
勇者图腾。
在拿到的一瞬间,阙烬兰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往下压,脊椎一节一节的收缩,咯吱作响令人牙酸的声音从身上各处传来。视角从接近两米的大高个猛然降低至一米六多点儿,阙烬兰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身上——有布料,甚至还套着谢邑那家伙的T恤。
腹肌虽然不见了,但还好衣服回来了。
有得有失。
她没有回头再看萨满,只是循着那些由薄膜人行进时留下的已然焦黄的枯骨骨灰离开了。
这片雨林已经回到了它本该有的模样,焦黑的树干呈现着各种扭曲的姿态,各种植物燃烧后的都化作了白灰和黑炭的模样。
寂静。
毫无声音。
阙烬兰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走在着片毫无生机的土地上,直到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和杂乱脱落的狮毛。
“狮栾?檬砂?”
她快步地绕了一圈周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山林焦黑无论是动植物还是人的尸骸之间,扬起的灰漂浮在空气中,附着在自己的手上,脸上,裸露在外的一切肌肤上。
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见踪影,偌大的炭黑雨林中,连乌鸦嘶哑的鸣叫声都全然消失。
又是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凤鸣山那场火一样。
只有自己。
.....
阙烬兰脱力地直直跪下来。
一阵巨大的失落感从表到里地渗透,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身体仿佛悬滞在半空,而那股下坠的力量,却如影随形般始终缠绕着她,从未远离。
阙烬兰的意识渐渐变得荒芜,那即将破胸而出的滔天黑气,其浓烈程度,竟全然窒灭了呼吸间所有飞扬的尘土与灰烬。她眼底最后一点光明灭不定,沉重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如同冰冷潮水一寸寸吞噬着她的意志,诱使她闭上眼睛,就此沉沦于黑暗。
手上那根那被她忽视着的,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红绳子忽然动了动。
“终于,找到你了。”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一只带着薄荷甘松香味的手轻轻抚上阙兰烬的太阳穴。
谢邑察觉到异样,低头对上了一双泛着红光的双眸,本洁净分明的一双荔枝眼此刻被看不见的痛苦浸染。
这还是谢邑第一次看到阙烬兰的这般模样,她有两颗小巧的虎牙,此刻嘴唇微张展露在外,见着那同样系着红绳的手,不自觉的想要去咬噬。
“别动。”
谢邑的手指轻轻抵在阙烬兰的额间那道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他语气生硬,一贯平稳无甚起伏的语调此刻又急又重。
恶念生发,再晚一会儿,阙烬兰就有可能被恶化了。
难怪他没有及时发现,谢邑清楚知晓这有多么痛苦。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历。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谢邑拿着一个针剂快而精准地推入阙烬兰的体内。
“对不起,我来晚了。”
阙烬兰感受到自己趴在一个宽阔而温热的背脊上,脸颊能清晰感知到对方颈窝连带着呼吸的起伏。
一缕清冽的薄荷甘松香气缓缓袭来,如同柔软的薄纱,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针口处仍残留着细密而尖锐的刺痛,但镇定净化剂已在血液中流畅地蔓延开来,所到之处,抚平了所有紧绷与不安,只留下一片逐渐扩散的、令人沉溺的舒缓。
“谢邑。”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谢邑没有应声,然而托住她的手臂却更加沉稳有力,好让她能全然放松地倚靠在自己背上,不必费一丝气力。
谢邑此时已然对扛扛人小雀雀有了些许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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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江谷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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