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中途没遇到巡视员,比平常更快到家,自从他出现在她身边后基本上不用她操心什么,逃亡的感觉淡去,她享受他这份体贴,并为此心安。
她脱下宽大的黑袍,随手搭在门边的挂钩上,踏着粉色的拖鞋走进家中,房子不算特别老旧,甚至比她之前租的隔断间好上很多,称得上温馨,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狭小。
“生日快乐,千越。”
火烛在黑暗中飘忽不定,对方不善音调,不想弄窘,所以只是送上一句简单祝福。
温暖的火光映在青年那双碧色的眼底,仿佛凝成一道漩涡将人吸入,烛火朝她扑近,让她分不清脸上的炙热是因何引起。也许是烛火也许是眼前的人。
其实今天算不上她的生日,像她这些孩子鲜少有人知道自己真实出生地,日月,连名字都是自己给自己取的。
婴儿身上的襁褓被纹上“祝”字,在寒冽的雪天出现在大院的水沟旁,不知是谁对她的祝福,还是巧合,机缘巧合下成了她的姓氏,是她对自己的祝福。
“来许愿吧。”她听见对方这么说。
她闭上眼睛,纤黑的睫毛细微颤抖,很快吹熄蜡烛,四周顿时黑了下来,蛋糕和一大桌子菜沉入黑暗,等她睁开眼后才亮起来。
暖光洒在他身上,他支着下巴手时撑在桌上,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许了什么愿望?”
她故意无视他的视线,淡淡地摇头,“我才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吗?”对方轻笑几声,显然不信任这个说法,弯弯的眉眼有些夸张,耳后的长发滑落肩头,让她不自然偏过头去。
她盯着空气余光突然瞟到他递过来的东西,猜到是生日礼物,念头刚刚升起,下一秒果然听见他的声音,“打开看看。”
她的眼睛亮起,顿时精气神十足,飞快道谢。等待真正摸到东西才愣住,仿佛迎头一棒,脑中的氧气被强行挤出,刚刚的喜悦消散在空气里。
轻薄的纸张被她捏在手里,厚重的印泥几乎穿透她的指纹,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红印,可祝千越知道她的心里不断渗冒黑水。
青年笑容更深,认真观察她的反应,语气柔柔的,“你的合格证审批通过了,开心吗?”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在找门路通过合格证审批,在犹豫是否离开这里。他的声音适时响起,似乎在等待她兴奋接点什么。青年的手掌微微张开,那是一个在等待拥抱的姿势。
他以为这是她的生日愿望。
“牧和。”她连主教都不叫了,信纸被轻放在桌上,手指紧紧扣着衣角,留下深凹的皱痕。
“嗯?”
祝千越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合格证的审批需要太多时间和关系,怎么可能那么凑巧,除非他早就知道巡视员会来抓人,并且为此准备了这份及时雨礼物。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脑中一片空白,又莫名感觉脸上烧得慌,火焰吞噬着她的后背,又紧缠上另外半张脸,告诉她之前的感情是多么可笑。
他疏忽了,为了这份礼物而大意,却全然无知。可是想到之前无知的那个自己,她松开衣角。
祝千越望着他的眼睛,好像在望着一块柔和的璞玉,对方身上有很多义肢,唯独这双眼睛浑然天成,可这一瞬间她却好像看不懂了。
她的心里有什么生出裂痕,却被生生按捺住,没有表露出来。
“我很开心,珍重有人能够这样认真对待我,不过这其实不是我的生日愿望。”
祝千越能够感觉到颈边的血管突突跃动,她直率地与他对视,没有一点准备,以一种被触动的语气将许下的愿望倾盘而出。
“我方才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够和你……”
话音未落,对方冲过去捂住她的唇,带动着一阵风,宽大有力的手掌轻易将她半张脸捂住,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肩头,先她一步阻止后面的话冒出来。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对上他骤然紧缩的瞳孔,鼻息接触到宽大的掌心,对方突如其来的失控让她定住,不敢动弹。
空气中多了不平静的涟漪,又如雨滴落地般转瞬即逝。
牧和感觉到她颤抖的眼睫,轻轻挠动着自己,他顿住,“先吃蛋糕吧。”
这场闹剧以双方沉默吃饭而落幕,没有人继续或挑明,两人各怀心思。愿望是否灵验对她而言已无所谓,她很快吃完然后尿遁借口离开。
她跑进卫生间锁上门,掏出放大镜举着那张合格证在灯光下反复翻看,烫金纸纹,厚重独特的印泥,她怎么都找不到一点差错。下城区教育并不发达,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考过这张学业合格证,却临到了被卡很多程序,迟迟没有拿到。
祝千越想到门外的人,激动的心一点点收回,却坚定离开这里的心思。
想起来牧和是五年前才出现在教堂,她意外救下对方,对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从前,她便从来没问过,他在来到这里前是什么身份。
果然感情让人变得愚蠢,被欺骗的怒意冷静下来,对方现在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还不能现在和他割席。
她望着镜中的人,镜中的人同步抬手触碰她。
白色的长卷发随意挽在身后,水珠顺着她的脸往下流,浸透宽大的无袖衫,滑过她拼命锻炼却只有雏形的马甲线。
她轻笑自嘲,手指缓缓向下探去,她那里少了点其他beta都有的东西,并不完整,这个秘密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她并不为此失去的东西而失落,可是生活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仿佛在盛行着一场巨大的□文化。
祝千越收回思绪,上城区的人可不会接受她这副模样,她戴上手套耳罩,偏头认真朝自己的头发涂抹染发膏,虽然自称心灵手巧,但眼下不知为何,一顿操作猛如虎却费力不讨好。
调好的颜色差了点,手法差了点,结果当然也不容乐观,活像别人把辛苦劳作的稻草披在她的头上。
祝千越抽了抽唇角,心神飘忽,退后打量现在的自己,一个没留神踩到泡沫水,脚滑栽倒在地。
“啊——”她受痛惊呼出声,可怜她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感觉自己的老腰情况不太好。
“千越!”门外传来急切的拍门声,连带着地面好似振动,担心快要从门缝里溺出来。
牧和不断拍击着门板,只能隔着门板听见她强忍的抽气声,尝试开门无果后果然选择撞门,脆弱的门板被撞开,青年看见她没事才松开门把手。
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停留在她的头顶,毫不客气轻笑出声,“你要去代替稻草人的工作吗?”
不久前在餐桌的尴尬悄然消失,空气却转向另一种更诡异的气息,她顶着一根稻草干咳几声,不小心瞧到烂掉渣的门板,看着他撞红的手臂扑哧一声。
“你也没好到哪去,快来扶我一把。”
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对方却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视野周旋变高,头还枕在他身上,牧和也不在乎她身上的水渍有没有粘在自己身上,祝千越在心中冷嘲,明明在外面还爱干净的要死。
她诚实地偷偷调整位置,这行走的铁疙瘩身上有些硌人,祝千越自诛皮糙肉厚,但是能享受还是要享受。
牧和已经确定她没有大碍,将她抱到沙发上安顿,自己重新走进卫生间,没过多久打了一盆水过来。
“干嘛?”祝千越掀起眼皮看他,长年的相处让她的本性暴露无遗,她眨眨眼不再看水盆。
他放下水盆,言简意赅:“自然是帮你染头发,我们家没有去理发店的条件,更何况现在外面那么乱。”
祝千越默默低头流泪,该死的出租房文学,内裤正面穿三年反面穿三年,不管矛盾多大,日子缝缝补补还是得过下去,她要切换成豪门剧场。
牧和已经走到她身边,重新调制先前的染膏,刷子在小碗里来回搅拌,动作比她熟练太多。挑起她部分头发开始涂抹,动作大方流畅,又在发根处小心翼翼,这个画面竟然莫名和谐。
青年走到她身前,两人隔着不远,不经意对上视线,祝千越一愣,刚刚居然从他眼里看出几分享受掌控的错觉,再看已然消失不见,她若有所思。
她低头牵起手边那缕长卷发,黑色的发丝与青年的长发如出一辙,气血看上去好了不少。
她任由自己的头发缠住对方,哪怕细看还是能看出不同,她仍故意道:“这样看我们好相似啊,像在对全世界宣告我们的关系。”
他们有什么关系,祝千越一时半会想不到,但她还是这么说着,答案让他自己猜去吧。
原本镇定自若的人像是被烫了一下,火焰沿着他的长发燃烧,直逼心底,牧和后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手套还没有摘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朝着自己眨眨眼,眼神里恍若无觉,她从来不会对他隐瞒,也许是他想多了。
夜色悄然变深,月光从窗缝中强挤出来。
等到明天才有出城的列车,有了合格证她就等于有了光明正大出城的机会,祝千越想着,心情有所好转,截至目前她还没有什么逃亡的实感,过于闭塞的信息让她整个人变慢变缓。
祝千越闭上眼,开始想象上城区的空气如何,这种心情十分微妙,盼望他们好又盼望他们不好,为自己能够进去而骄傲,又藏有一丝窘迫,她想起寄生虫几个字。
她翻身面对墙面,手指轻轻触碰,触感粗糙,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牧和躺在对面。祝千越敛神,收回指尖,殊不知对面的人同样失眠。
瑰丽终端提醒你:
上城区对白发的接受度并不高,主流审美为精致、健康,白发被默认为一种歧视,与穷人象征挂钩,并不符合社会主流审美。
祝您生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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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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