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会是谁的手笔呢?”没了吃喝的兴致,魏衍干脆开始闲聊。
杨潜思忖道,“满朝上下,对变法恨之入骨的不在少数,还真不好说是谁做的。眼下只是敲打一二,未来还有的受呢。”
“诸位都小心些,我们在明,政敌在暗,被抓住把柄可就有麻烦了,”纪兰卿警惕地说。
几人都点头称是,唯有韩世渝置若罔闻,他饮下半杯冷茶,又夹了一筷子鱼,就着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韩世渝在其余四人诧异的眼光中扒完了半碗饭,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倒觉着,这残羹冷炙,也别有一般滋味。”
朱从礼明白他的用心,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入碗中,他肃声道,“这冷鱼冷茶,恰如冷遇与冷眼,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说的在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是喝西北风,也是甘之如饴的,”纪兰卿舀起一只澄沙团子,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诸位稍等,还没干杯呢,”杨潜笑道。
魏衍举起了茶盏,“不如就以茶代酒,大家干一杯,从今以后,甘苦与共,一往无前!”
“甘苦与共,一往无前!”
五只茶盏碰在了一起,冰冷的青瓷背后,是五颗炽热的心。
料峭春寒中,檐外雨丝如瀑,而名为党争的暴雨,永无止歇。
殿前司万松岭校场
当天沈终夜没来巡视,结束了一日操练的上四军将士们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闹哄哄地说笑着。
营地一隅,一个矮个子的捧日军神神秘秘地对身旁的士卒说,“听说了吗?朝廷要裁军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低,很快周遭便有耳朵尖的兵士悄悄聚拢过来,悄无声息地将他团团围住。
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一时间众人都关切地望向他,那人神色间有几分得意,“我是从诸班直调过来的,从前的弟兄们都是御前扈从,他们透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
此时一位年长的天武军士兵急切地追问道,“那裁军和咱们殿前司可相干?”
这是最要紧的问题,那人见大伙有求于他,干脆摆起了谱,闭口不谈。
人群中很快有人沉不住气了,催促道,“还请兄弟快快道来。”
那人伸出右手,作了一个讨要的动作,很快便有人会意,在他掌中放上一小块碎银子,许多人也有样学样,雪花般的碎银子接连落入他掌中,那人见消息如此有赚头,索性开口讨要,
“都识趣点,可没有不花钱就能听消息的道理。”
众人闻言纷纷解囊,直到碎银塞满了他的两个荷包,那矮子才满意地砸了砸嘴,故作谨慎地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之人,才把头埋得低低的,悄声道,
“我听说这裁军之事,三衙、屯驻大军、厢军,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此处,大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最要紧的下文还没着落,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那人,那人却又不作声了。
那位年长的兵士再度开口问道,“兄台可知道,哪些人会被裁撤?”
那矮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老哥哥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事旁人还未必知晓呢……我听闻,凡是年过四十的,”那人对着他,手上比了个砍头的手势,“……你懂的。”
人群霎时躁动起来,年长的自不必说,年轻人也为自己将来的出路感到忧心,先前开口询问的那位年长士兵登时慌了神,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几乎在顷刻间被忧愁淹没,他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家小都要靠我养活,若、若是没了饷银,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众人唏嘘之间,另一位暮年老者哀嚎道,“老兄弟……谁不是呢,我家中连亩薄田都没有,偏偏儿子又是个痴傻的,这是要逼死我啊……”
一片怨声载道之中,忧愤逐渐涌上各人心头,殿前司是诸军之首,位列捧日军更是无上的荣耀,这帮骄兵养尊处优惯了,不懂什么是军令如山,更不要说惟命是从了。
“哼,”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士猛地将长枪掷在地上,义愤填膺地说,“老哥哥们服役了那么多年,如今年迈体衰,就被弃如敝履,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如同一束星火落在荒原之上,这句话一语中的,将众人心中的怨怼引燃。
很快便有人附和道,“咱们来投军,就是冲着一辈子有饭吃、有衣穿。现下倒好,半辈子在军中劳碌,老大了,连个温饱都没得着落,岂不令人齿寒!”
众怒已被挑起,大伙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都奔着火上浇油而去,人群逐渐失去理智,此起彼伏的谩骂声在校场上炸开了。
眼看这边动静不小,附近的士卒们也都围拢过来,原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凑近,得知内情,一时也是又惊又急。
“大家稍安勿躁,”那矮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周遭的愤懑之声才渐渐止息,那人面带笑意,很是从容,“区区不才,倒是能给大伙支个招。”
“有什么妙招,快快说来!”
“就是呀,别卖关子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听闻还有转机,大伙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这不是政令还没下来吗?只要政令一天没发布,就还有转圜余地。”那人气定神闲地说,“各位不妨动动脑子想一想,同为禁军,咱们和屯驻大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这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众人,人群了沉寂下来,良久之后,一个干瘪的天武军吞吞吐吐地说,
“莫非是,咱们薪俸更多些?”
“非也非也,”那人摆了摆手,“这最大的区别呀,就是他们远在天边,咱们近水楼台。这裁军之事,他们鞭长莫及,只能认栽,可咱们上四军,就算想要一睹天颜,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一出,听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年长的士卒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这言下之意莫不是……要我们向官家陈情?”
“嘘——,”那矮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珠警觉地转了转,“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切记,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见。”
众人在沉默中点了点头,然而不免有人担心,如此剑走偏锋,若是惹得皇帝大怒,只怕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这……是否太冒险了?”
“弟兄们无需太过担忧,毕竟,法不责众嘛。”那矮个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再说了,这点风险与诸位的前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本还在犹豫的士兵有些动摇了,而冒进之人早被煽动得没了方向,人群中一位颇有威望的青年朝那人一揖,
“大伙的前程都系于兄弟一人,要怎么做,还请兄弟明示。”
“好说,下月头官家照例要带太后和三位殿下去西湖游幸,当夜他们摆驾回宫的路上,正是弟兄们面圣的好机会。”那人低声道,“各人都叫上自己的好兄弟一起去,咱们人越多越容易成事……不过,此事若叫沈帅和他那那两个狗腿子知道,不仅面圣之事会黄,连带大家也都没好果子吃,都警醒着点,别走漏了风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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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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