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月第十一次从床上惊醒,满身黏腻的汗。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落日从紧闭窗帘里泄进,洒下一片金黄。房间死寂,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滚烫的汗液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青灰色被套上。
“滴。”
忘记开静音的手机响了一下。
按理说江永月是不会忘记这些的,他一直讨厌手机响铃,但这几日一直将自己禁闭在黑暗的房间内,连呼吸都被灰尘掐住,喘不过气来。
少年从被窝伸出手,在白皙的脸颊揉了下,费力支撑起身子去够手机。
是秦数发来的。
狗儿子:江永月你到底怎么了?一个星期没来学校,我找导员问了好几次说你休学了?好端端的休学干嘛?
狗儿子:喂!我知道你在看,你一个星期没理我了,草!
狗儿子:你他妈再不来学校论坛就炸了你知道吗?现在热度最高的就是,C大校草因爱搞大别人肚子休学。
狗儿子:喂!你是我爹行了吧,爷!我求你回回消息!
江永月太阳穴突然有些胀痛,这些天他刻意忽略这些消息,但却无法避免太多人的问候,但这件事要他怎么说,甚至连他自己都还没接受。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就像一场梦,摧毁了他的一切,留下一地狼藉。
这些天他不断注意手机里弹出的新闻,附近发生的命案,但事实是——无事发生。
附近风平浪静的只有半夜的大货车经过,连警笛声都没有出现。
于是江永月认为自己出现了被害妄想症,他不时去观察门口的猫眼,或者客厅的落地窗,总觉得有人要暗害自己。
甚至在吃饭时,看电视时,睡觉时,一股粘稠的,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这样下去江永月不确信自己会不会真的疯掉。
江永月,江家独生子,家庭美满幸福,成绩优异,长得还好看,校园表白墙热度高居不下,家里有点小钱,一毕业后打算合伙创业,前途光明,按理说会在不久后事业成功,或许有一个很爱自己的伴侣。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早晨毁了。
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一切。
-
天色蒙蒙亮时,江永月抬手看了眼铂金手表,接起电话。
今日他随便套了件白色T恤,远远看去也十分有型,勾勒出修长腰身,手臂的薄肌恰到好处,只是皮肤太白了,像是易碎的玻璃体,透过皮肤看见里面青色血管。
“嗯,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侧身坐了进去,漫不经心启动低调黑色保时捷,修长的指尖拉下安全带,系在身上。
昨天跟负责人讨论的计划还有些漏洞,恰好今早还有课,按理说应该早些到学校。
江永月一脚踩上油门,车缓缓发出低鸣,车内淡淡的薄荷香薰混杂着淡淡油味,悠长的爱尔兰歌《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在耳边回荡。
最近天气入秋,昼夜温差相对较大,早晨泛着淡淡白雾,车光柱照耀着,也不是完全看不清的程度。
但接下来却在江永月全身血液停止流动。
路上车辆较少,车保持中高速开车,冲开淡淡白汽,紧接着一个高大全身黑的男人赫然出现在车辆面前,在江永月发现时,两人只相隔了几米,奇怪的是男人看见了也根本不躲,就这样站在原地。
江永月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大脑的紧急压迫在反应过来时,他右脚立刻死命地踩刹车踏板,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踩进发动机舱。
“吱——嘎!!!”`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随着惯性狠狠前倾,但又被安全带拉回。
“咚!”
感受到人头与汽车碰撞产生清脆的声音时,江永月呼吸一窒,嗓子像是被捏住,眼睁睁看着车头无可挽回的撞上面前男人,他浑身发抖,甚至不敢下车。
良久,江永月缓缓打开车门,一股巨大的秋日枯叶味席卷而来,带着凌冽寒风刺的少年鼻头一酸。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倒在不远处,地上并没有血迹,甚至男人身上也看不出什么伤痕。
男人最显眼是一头亚麻色长发,近乎及腰,在雾中色泽也如昂贵的丝绸,光滑柔顺,此时扑洒在水泥地上,肤色苍白的看不出血色,睫毛紧闭,身着黑色西装,躺在马路中。
见人没事,江永月暗暗松了一口气,拿起手机走进,拨通警车与救护车的电话号码,刚想打,伸出另一只手探了下男人的呼吸。
瞳孔紧缩。
“啪嗒。”
手机掉在水泥地上。
男人,没有呼吸了。
“喂,你醒醒,别吓我。”
江永月觉得血液停止流动了,全身出奇的刺骨,冷的他一个哆嗦。
他绕到车头,心情再次沉入谷底。
车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迹与撞击痕迹,仿佛刚才只是极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此时男人就躺在路中央,这片雾很快会散,监控也会立刻捕捉到他的行动。
江永月逃也似的钻回车内,重重锁上车门,接着发动汽车,想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副驾驶的座位。
座位上,静静躺着一片湿漉漉的枯叶,还沾着腐烂味的泥巴,像是刚从坟头带出。
江永月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凉透了。
-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校外买的房内,请假了。
江永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甚至想,去自首吧,这样就不用夜夜难眠了。
但即使江永月自诩理智勇敢,但遇见这件事后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被动等待人找上门来。
可是,几天过去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
除去这些,他老觉得,自从上次撞到那个男人后,身上便总像抹了把浓稠滑腻的油,无论在何时,尤其是睡觉时,总赶紧一束视线盯着自己。
他不确定是否是那人的冤魂。
但这么久了,也不见冤魂有所行动,至少让家里衣柜莫名其妙动一下,江永月的负罪感都会减轻,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
早餐过后,江永月窝在沙发里,照常浏览附近发生的事。
一则不寻常的帖子映入眼帘。
手机上赫然写着,算命先生为女生施法驱鬼,却不如上班怨气管用。
放在平时,这些封建迷信江永月不屑一顾,甚至懒得听这些糊弄人的玩意,但一连几天感受到滚烫的能化为实质的视线,江永月有些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汲取微弱的安全感。
客厅米白色窗帘半开,阳光从剩下的边缘悉数洒进,暖黄色的光给地板渡上一层光。
翻开联系人,一个一个查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大红大紫的头像。
江永月眼皮一抽,但还是不情愿点开。
这还是前几年,秦数强行推给自己,说这个大师算命很准的,江永月被逼无奈只得去加大师好友,想着过几日就删,但忙着学业就给忘记了,一直到今日才想起。
月:大师,你好。
他试探性发了一句,却不料大师却是秒回。
我是帅哥:咋了老弟?
江永月:······
真的靠谱吗?
但紧接着大师发了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我是帅哥:是不是最近老感觉胸闷气短,有人盯着自己。
江永月一激动问: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是帅哥:哦,来着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症状,本来我应该建议你相信科学,去医院心理科看看,最好住个院观察下什么的,但我现在实在是显得发慌,你来我这吧。
江永月:······
真的靠谱吗?
一个算命先生给自己说相信科学这件事,想想就非常离谱。
按照大师发的定位,江永月出门打了辆车,车主看着定位也迷惑,饶了好几圈,才停靠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前。
阳光似乎照不到小巷内,明明现在天气也不算太冷,但江永月就是觉得里面阴风阵阵,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想着走了算了。
但脚却挪不动。
万一视线真是来自于鬼怪呢?万一真是那个男人呢?他为什么不报复自己?
再一回神,江永月已经报完生辰八字,坐在木椅上,手抖着端起一杯茶。
茶杯还氤氲着热气,茶香袅袅。
楚暮咧嘴一笑:“叫我楚暮就好。”
他看着江永月的生辰八字,眉头一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穿着一件绣着竹子的藏青色中山装,抬手掀起茶盖,押了几口。
“江同学看起来很久没睡好了啊?”
江永月一震,生怕面前的人发现了端倪,赶忙问:“有那么明显吗?”
“整个眼底都是乌黑的,看你生辰八字应该是个有福之人,不久后你将会谈一个伴侣,不过危险与浪漫并存,你可能会受到生命危险。”
江永月差点听笑了,想问大师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知道过失杀人判几年吗?
他这一辈子都毁了,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监狱恋情?
江永月轻咳一声,试探道:“是吗?那请问我可以知道恋人的详细吗?我还蛮好奇的,毕竟我从没打算过恋爱。”
楚暮看了江永月一眼,捏着刚写好的生辰八字,抬手敲了敲金丝楠木桌,笑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你要小心此人心机极重。”
江永月更是满不在乎,“我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完全不合我喜好。”
楚暮摆摆手,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信不信由你咯,不过你来的真正目的真的是为搞清楚你的恋爱对象吗?”
见大师一眼猜中他心中所想,江永月也不打算瞒着,深吸一口气,终于道:“楚大师我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吃饭时,睡觉时,无时无刻。”
他看了眼楚暮,有些疑惑,“大师,你拓展这个业务吗?”
楚暮摇着扇子,又将扇子一合,发出“啪嗒”声,“当然。”
“多久开始的?”
“上个星期二早上六点半左右。”
“很精确嘛,”楚暮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江永月,“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
他一字一句,“你做了什么?”
江永月神色有一瞬间慌张,但转瞬恢复正常,咬牙诚恳,用一种近乎可怜的语气,“什么都没做大师,价钱好商量,给我一个受到不到这种视线的法宝就好······”
“不是一般会有什么照妖镜之类的······”
楚暮冷冷打断,神色降下来,似乎有些不快,“相信科学,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站起身,看上去是要送客了,但江永月什么都还没问出来,难免神色有些急。
“既然你有无法告诉我的事,那么你就跟你身后的家伙好好商量一下,让他别跟着你了。”
楚暮说完,江永月几乎是血液凉透,大脑有些发麻,一瞬间被钉在木椅上,缓缓向后一转。
身后空无一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