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后,萧澈回府的马车一路颠簸,车帘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却始终闭目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
陛下的那番协同调度的安排,还有单独召见萧渊的举动,这些麻烦而又冗杂的事情,紧紧缠在他心头。
回府后,萧澈便一头扎进了书房,案上堆着兵部送来的边境军情、粮草清单,还有协同调度需准备的方案草稿。
烛火彻夜未熄,他却一直对着舆图蹙眉沉思,连贴身侍卫进来送了三次热茶,都只得到一句 “放下” 的清冷回应。
这几日,堇王府的氛围格外压抑。下人们都察觉,主子比往常更沉默了。
往日里处理完公务,还会去演武场练半个时辰剑,如今却连房门都极少踏出,用餐时也总是食不知味,往往只动几筷子便放下。
就算是偶尔有官员来拜访,他也只是公事公办地接待,语气里的疏离比往常更甚,连眼神都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冷意。
直到第三日清晨,侍卫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进来,低声道:“殿下,扶桑郡主府的人送来的,说是.......赔礼。”
萧澈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木盒上,眸色微沉。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日在霓裳楼试穿的那些衣服,料子做工都是上乘,此刻却像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让他指尖有些发麻。
“放那儿吧。”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视线却再也没回到案上的公文。
侍卫将木盒放在角落的架子上,悄悄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萧澈望着那个木盒,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起身走过去。木盒的锁扣是精致的梅花样式,轻轻一掰就能打开,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天苻瑾瑶笑着把他当“玩偶”换衣服,但是下一句“你也想要那个位置”就足以让他感到彻骨的寒。
萧澈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他最终还是没打开木盒,转身走回书桌前,却再也没了批阅公文的心思。
指尖划过案上的宣纸,上面字他确实半点都看不进去。
甚至还没有过半盏茶的时间,萧澈就已经站在了木盒前,他盯着梅花锁扣看了片刻,指尖抬起又落下。
萧澈当然知道里面是那些衣服,可偏偏控制不住地想:苻瑾瑶会不会在里面放了别的?比如.......就比如什么其他什么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好吧,这个想法真的单纯到离谱。
萧澈皱了皱眉,暗笑自己荒唐,他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心神不宁?
可身体却比理智诚实,指尖轻轻扣住锁扣,“咔嗒” 一声轻响,木盒开了。
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月白锦袍的云纹、石青劲装的腰带、浅碧常服的针脚,连那件宝蓝色胡璇服的绸带都理顺了,和那日试穿时一模一样。
萧澈的目光慢慢扫过,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月白锦袍的料子,软得像那日苻瑾瑶那日微醺的神情一样,落在他心头。
可扫到最后,萧澈的动作顿住了 —— 少了件衣服。
他甚至不需要把衣服拿出来,就已经确认少了那件大红喜服。
萧澈心口忽然跳快了半拍,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冒出来:她是不是.......觉得那衣服太好看,舍不得送?
这个念头让萧澈耳尖悄悄发烫,他立刻移开目光,指尖捏了捏眉心。
他真的想求求自己不要再瞎想,只能是喜服的含义特殊,苻瑾瑶觉得不妥罢了。
萧澈把衣服重新叠好放回木盒,动作比刚才轻了许多,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锁上木盒时,他又看了一眼,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弯了个极浅的弧度。
至少,她还记得把这些衣服送来,没真的把那天的事抛在脑后。
走回书桌前,萧澈拿起笔,重新将心思放在了看不进去的公文上面。他低头在宣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迹,可心里却还想着那个木盒。
若是她真的送了喜服,自己到底要不要收下呢?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萧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政务,只是笔尖划过“协同调度”几个字时,又忍不住想起:所以是苻瑾瑶特地叮嘱的不送吗?
想着,墨汁就滴在了纸上。
萧澈皱了皱眉看了看这个显眼的墨滴。
他承认,他这几天魂不守舍的,确实是在等。
等......苻瑾瑶。
“殿下,户部尚书派人来问,关于粮草调度的细节,您何时有空商议?”侍卫在门外轻声禀报。
萧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语气重新变得清冷:“现在就去。”
他拿起案上的公文,快步走出书房。
——
而此时的扶桑殿内,苻瑾瑶正拿着流钟送来的消息,上面写着“堇王殿下收下衣物,未置一词,近日专注于兵部事务,未见异常”。
她心里却早已转过好几个念头:没拒绝就是好的,只是这 “未置一词”,是还在生气,还是真的忙得没心思管?
苻瑾瑶将纸条折好放在袖中,抬手理了理暗红常服的衣襟,语气平淡:“流玉,备车,去御书房。”近日听闻陛下为协同调度的事忙得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她虽不插手朝堂事,却也该去看看,陪陛下说说话,让他歇一歇。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动向,她心里清楚便好,从不会多嘴置喙。
流玉应了声,很快备妥。
苻瑾瑶带着流玉、流钟往皇宫去,一路平稳,到御书房附近的回廊时,她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惠妃正端着一个食盒,脚步轻缓地往御书房方向走,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神色却有些落寞。
苻瑾瑶脚步顿了顿,主动走上前,微微颔首:“惠妃娘娘。”
惠妃闻声回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是瑾瑶啊,你也来找陛下?”
“是,许久没来看父皇了,过来陪他说说话。”苻瑾瑶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食盒,语气放软了些:“娘娘这是给父皇送点心?”
“是啊,想着陛下近日处理政务辛苦,亲手做了些莲子羹,送来给陛下垫垫肚子。”惠妃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眼神暗了暗。
苻瑾瑶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萧澄去封地前,特意找她,恳求她帮忙照拂惠妃时的恳切模样。虽未明着应下,可看在惠妃平日待人温和,又无涉朝堂纷争的份上,多些关照也无妨。
苻瑾瑶便多问了一句:“娘娘近来身子如何?前几日听宫人说,您偶感风寒,可有好些?”
“已经好了,劳瑾瑶挂心。”惠妃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些小事,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宫里日子清闲,没什么烦心事,就是偶尔会想澄儿……”
话说到一半,她又及时打住,怕勾起苻瑾瑶的顾虑。毕竟苻瑾瑶是陛下跟前的人,提太多关于萧澄的事,总归不妥。
苻瑾瑶却没在意,只是轻声道:“睿王殿下在封地若安分守己,陛下自会记挂。待日后时机合适,或许会准他回京探望。”
她这话不是安慰,也不是干预,只是基于对陛下心思的了解。
陛下虽贬了萧澄,却也未完全断绝父子情分,这些事,她知道便好,从不会去刻意促成或阻拦。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些宫里的日常琐事,惠妃的话渐渐多了些,神色也比刚才舒展。眼看快到御书房门口,苻瑾瑶才停下脚步,准备与惠妃作别。
可转身的瞬间,想起惠妃在宫中无依无靠,还是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娘若是在宫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缺了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
惠妃闻言,愣了愣,随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在宫里一切都好,不劳瑾瑶费心。”她脸上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愧疚。
“那就好。”苻瑾瑶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微微颔首:“娘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苻瑾瑶看着惠妃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流玉在一旁低声道:“郡主,您对惠妃娘娘倒是上心。”
“她无涉朝堂,又无依无靠,些许关照罢了。”苻瑾瑶语气平淡,心里却清明得很。
朝堂上的争斗、立储的风波,她听得再多、看得再清,也从不会伸手去管。对惠妃的这点关照,不过是出于人情,与朝堂无关,更不会因此偏向任何一方。
苻瑾瑶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迈步走进御书房之中。
惠妃捧着食盒,快步走了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苻瑾瑶一眼,见她的身影越远,暗红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稳,心里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样做。
——
几日前。
“宣王殿下。”惠妃捻起了一朵花,缓缓插在了瓶中。而她对面施施然坐着的萧渊。
萧渊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落在惠妃的动作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惠妃娘娘近日在宫中,倒还安稳?”
惠妃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安稳是安稳,只是澄儿在封地,不比上锦,吃穿用度怕是要委屈些。”话说完,指尖又捏了捏瓶身,指节泛了点白。
萧渊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二皇兄的处境,我也听说了。其实,若有人能在朝中多帮衬一把,他在封地的日子,或许能好过些。”
惠妃插花的手顿了顿,终于转过身看他,眼底蒙着层淡淡的雾:“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萧渊端起茶杯,却没喝:“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占着位置,却未必真为父皇分忧。若是我日后能在朝中多些话语权,或许能为二皇兄求个情,让父皇多照看些他在封地的用度。”
惠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萧渊,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平静。
沉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四殿下在朝中行事,怕是也需要些助力。后宫虽不比前朝,但若有什么消息,我倒还能打听些。”
萧渊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像错觉:“娘娘若是肯帮忙,那自然最好。皇后娘娘在后宫势头正盛,日后若是有人想为难娘娘,我也能帮着周旋几分。”
惠妃垂下眼,指尖捏了捏衣角,声音更低了些:“那便多谢四殿下了。”
“娘娘放心。”萧渊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窗外,像是随口提起:“对了,前几日听说,扶桑郡主常来看望娘娘?郡主身份尊贵,又得父皇宠信,娘娘能得她照看,倒是多了层保障。”
这话听着寻常,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惠妃抬眼,正好对上萧渊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她没多想,只淡淡应道:“瑾瑶这孩子心善,偶尔会来陪我说说话。”
萧渊没接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苻瑾瑶如今对他也不上心了,哪怕只是偶尔陪坐说话,都少之又少了。
但转念一想,惠妃能得苻瑾瑶照拂,日后若有需要,倒能借着这层关系递些消息,或是让苻瑾瑶无意间帮着挡些麻烦。
这份隐秘的不快里,又掺了点算计的冷。
惠妃看着他神色微变,心里隐约明白些什么,却没点破,只重新转回身,看着瓶中的海棠花,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四殿下,行事还需谨慎些。”
萧渊“嗯”了一声,起身道:“那我便不打扰娘娘了。”
惠妃独自站在桌前,看着瓶中的海棠花,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花瓣上的晨露顺着花茎滑下来,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是为了,澄儿。
她的澄儿,不仅远离了上锦,也远离了她,她最是了解这个孩子,这样的结局,绝非他能够接受的。
所以,她要帮她的澄儿。
很早之前出现的两位了。
开局就远走封地的二皇子和当时二皇子拜托苻瑾瑶关照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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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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