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喻筝没备注的习惯，他大略地扫了一眼薄雪青的微信信息就随手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那把黑色的吉他，抬眼看向只有一步之遥的薄雪青。
“昨晚那把吉他……”喻筝说。
“不会丢的，猫会帮忙看着。”
喻筝话音刚落，薄雪青就自然地接上。
他说话有种不说到底的习惯。纯属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哪算哪，补不补得回来只能看心情。
“好聪明的小猫。”喻筝点点头，谈到小动物，脸上表情总算不是太拘谨，语气也轻柔了些。
不过同时他也不免心生疑惑，既然是这么聪明的猫，那么它为什么不阻止他看吉他，难道是看他不像坏人？
听起来有点蠢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怎么说也不太可能是薄雪青提前给小猫灌输了“好人论”。
薄雪青也“嗯”了声，单独一个字却让喻筝莫名其妙地从中品出来了一种名为温柔的味道，灯光下，似乎薄雪青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些。
果然，没人能拒绝猫咪。喻筝想。
“那我就先走了。”
他伸出食指勾起购物袋，朝着薄雪青的方向眨眨眼，“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语气比刚才的客套更生动，听起来也更可信。
薄雪青点点头，张开嘴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几个字。
只不过一阵微风吹来，刮得店外树叶哗啦啦的响，风铃也跟着发出了几声悦耳的脆响，薄雪青的声音也自然被吞没在其中。
喻筝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心里估计着也是没什么新意的客套话。挥挥手转身推开了玻璃门。
门外的冷风扑面而来，喻筝被吹的清醒了些，在袋子里翻找了一番，拆开一根棒棒糖的包装塞进嘴里。
甜的发腻。
但是意外的不难吃。
不知被什么情感促使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便利店，店面很小，被左右两个奶茶店和服装店尴尬地夹在中间，牌面很普通的银色牌子，在黑暗中亮着银白色的光，上面写着“24h便利店”。
可能是巧合吧，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随便推开一家便利店的门，眼前就是昨天把自己捡回家的人。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随着一阵风开始哗哗作响，还没有到深秋，只有树边堆积着的些许黄色落叶，金黄色的叶片上聚集着还没散尽的露水，在路灯的光下波光粼粼的，像是一片又一片小型的海。
喻筝沿着马路溜溜达达，糖精齁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觉神经，头脑也清明了几分。
在迈过第二个井盖后，喻筝突然想起他爸打来的电话，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然后顿了一下，原来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喻筝曲起手指捏了捏几乎要笑僵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好事坏事全表现在脸上。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他爸昨天的那通电话，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皱着眉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盘算了一下。
今天是十六号，离他爸说的二十一号正好还差五天。
虽然不知道他爸这次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但是倒不如就着这次见面，做一个了结。
他垂眸看着地面斑马线，因为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白色线条的边缘有些晕染开，像是在地上展开了一副水墨画。
顺着斑马线的轨迹看过去，人行道的尽头围着一圈鬼火少年，几个人并作一排，把本不宽敞的的马路堵的严严实实，迷蒙的烟雾在灯下缭绕着，几个人毫无顾忌地大声叫喊。
喻筝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累了一天，他真没精力和这群中二青年打交道，于是把帽檐压的更低了些，往路边靠了些，几乎要贴着旁边的店铺走。
真是没素质。他心想。
“小喻少！”
在经过他们的时候，不知谁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把喻筝吓得一激灵。
抬头一看，正是昨晚在KTV的郑音尘，站在那群人中央，身上穿着新上市的皮衣，看起来好不潇洒，想必刚刚喧哗扰民的也是他。
喻筝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世界真小啊。
想到昨晚的103块8，喻筝心脏就隐隐作痛，对于这个郑音尘实在是不想搭理，心里压着火，抬眼静静的盯着对方，用眼神示意他做什么。
其他鬼火少年手上夹着的烟还冒着火星，在黑暗中两两相看，也都一脸懵。
“真巧，一块去兜兜风吗？”
郑音尘脸上堆满了假笑，向前走了两步，熟稔地搂过喻筝的肩膀。喻筝看出来了不对劲，不着声色地躲开了郑音尘，有些嫌恶地皱皱眉。
这人明明才二十多岁，说话办事却油腻得像四五十岁一样，处处显现出油滑的商人模样。
脸皮也得有四五十层的水平。
喻筝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他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人，不管是油亮亮的皮肤、亦或者是反着光的皮衣，都有种油腻的感觉，他在心里默默把对方拉进了黑名单，“不用了，我还有事。”
郑音尘也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颇为大度地跟身后的鬼火少年解释说：“小喻少朋友位一席难求，大家也体谅一下。”
喻筝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茶艺大师。
长着一脸腻死人的街溜子样，真以为自己是貌美清纯白莲花了。
不过他倒是不明白郑音尘演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立人设？贬低他？让人摸不着头脑。
“朋友？”他微微偏头，仿佛没听懂一样眨眨眼，顺着郑音尘的话说下去，语气轻柔的像是在说什么耳语，“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这种货色也算是我朋友了？”
“没正事的话我就走了。”
喻筝敛起了笑意，无视掉郑音尘脸上呆愣的表情，转身作势就要走。
心里估计下在便利店呆的时间，现在应该快凌晨了，柳越大概是要睡了，就是不知道睡的时候有没有给他留门，如果没留的话就得住酒店了。
但是根据实际情况来看，住一次酒店保证要钱包大出血，喻筝决定一定要快走两步，没准柳越还没睡。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尖利的叫声，喻筝深吸了口气，忍着马上就要要发作的脾气转过身，看向声源处，一个脸涂的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白的男生从郑音尘的机车后座上跳下来，抱着胳膊上下扫视了一遍喻筝，突然夹着嗓子笑了起来。
“你就是喻家那个少爷？”说完他突然捂着嘴抱歉地“啊”了声，长得看不见眼睛的睫毛娇羞地眨了两下，“差点忘了，你已经被赶出去了。”
众人瞬间一片哗然，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怎么混的吗？”
美甲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修长的美甲在喻筝肩膀上敲了两下，尖利的弧度像是要嵌进皮肉里。
“清高啊。”他的语调拖长，尾音上挑，笑得矫揉造作，“骗骗我们就行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人群中顿时出现了几声口哨声，美甲男也似乎备受鼓舞，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头，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似乎整个阵势都向美甲男这边倾倒，喻筝倒没被这个状况影响，淡淡的垂眸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一大步，突然出声，“你主业是做推销的吧。”
四周突然一静，鬼火少年们的窃窃私语短暂停顿。
美甲男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即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喻筝耸了耸肩，随手拍了拍肩膀，像是要抖落什么脏东西。 “你靠那么近，我还以为你在推销化妆品。”
“对了，还是很劣质的那种。我朋友家有卖正版，你想要的话我帮忙可以洽谈一下，给你打个九折。”
喻筝的话像是给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小石头，千层浪花瞬间炸起来，又在一刹那调转方向，向他这边铺开来。
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一点半。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喻筝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打油诗。他合理的怀疑这几个人就是米国派来测试中国人智商的。
眼看着美甲男张牙舞爪想要说什么，郑音尘突然从身后把他揽进了怀里，用手拍拍美甲男的肩膀，脸上有些不解地说：“哎呀，算了算了，别闹了，小喻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美甲男顿时收起了挥舞着的胳膊，眼眶里出现了泪花，豆大的泪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郑音尘也赶紧攥着袖口的衣服给美甲男擦拭。
刚刚的嚣张跋扈像是幻觉，喻筝突然晃了下神，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小说里的主角会对爱人坦露出所有脆弱的地方，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亦然。
喻筝想象不到自己身边也会出现一个能让他绝对信任以致于放声哭泣的人。
美甲男和郑音尘看来也是逢场作戏，只不过两个人一个个演的好像家里摆满了奥斯卡小金人。
看着两个人还没有想再把话题放到他身上的意图，喻筝只好独自咽下这份疑惑，把问题交给岁月，轻哼一声，捡起随手放在地上的购物袋，“走了，我可没空看你们玩过家家。”
美甲男听了喻筝的话，也不掉眼泪了，被喻筝的无所谓气得额角暴抽，但是他没来得及挣脱开，只看见喻筝龙卷风一样的走了，视线里只剩拐角处被夜风掀起的黑色衣角。
他气得直跺脚，郑音尘此时也不笑了，放开搂住美甲男的胳膊，随意地向后伸出食指和中指，立刻有人递来一根冒着火星的烟。
郑音尘地侧脸隐匿在烟雾缭绕中，他吸了一口，垂头吐掉烟，半透明的烟雾萦绕着，烟头的红色的火光映在脸上，看起来诡异又妖冶。
喻筝，你们喻家让我们不好过。我也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突然，他轻哼一声，把烟头按在了身后不知谁的摩托车座椅上，黑色的皮质座椅顿时被烫穿了一个褐色的洞。郑音尘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大步跨上车，朝着身后大喊一句，“走了。”
……
喻筝走几步就看一眼时间，心里把那几个鬼火少年揪过来用毕生词汇积累挨个骂了一顿。
什么时候堵人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
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姓郑的了，说到这个姓郑的，这次聚会好像也是头一次邀请他，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合地挑出来个刺头神经病。不过这么一想，倒是听说他爸前几年一直在和一个叫郑行集团的公司稳定合作，搞不准就是撕破脸皮了。
按照以前，如果怼不过，他无非会再叫几个混社会的朋友过来硬碰硬。
只不过现在回过头一看，这种做法真是愚蠢。满满都是没有考虑任何后果的鲁莽。
人从少年到成熟的转变其实就在一瞬间，某一刻突然就看破了过往的纯真心思，立起一道厚厚的心理墙壁。
他现在也许就是处于这个阶段，成长的阶段。
或许还要回家感谢一下他爸，幸好把他卡停掉了，才能有这么多人生感悟。喻筝自嘲的笑笑。
喻筝压着火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两点了，柳越这家伙百分百已经睡觉了。
况且这个地方离柳越家还有一段距离。
凌晨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更别说有路过的出租车，所见之处连个鬼都看不见。喻筝在一个早餐店前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地图，准备找一个附近的酒店凑活一晚。
哗哗——
不知附近哪个草丛突然响起了草叶晃动的声音，喻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侧过头看了一眼，令他意外的是，草丛空无一物。
他的视线向后移，草丛后装着防盗窗的废旧小区映照在幽暗的灯光里，铁窗反着阴森的寒光，活像是某个恐怖片的开头。
没错，很老套俗气的恐怖片开头。
——但就是克喻筝。
喻筝僵在了原地，突然觉得有点迈不动步，喉咙上下滚了滚，耳畔里也突然开始响起阴森的恐怖bgm。
肯定是风刮的声音。
喻筝用力闭了闭眼，把皮衣的拉链拉到最上端，虚虚地掩着半张脸，然后转过身加快步伐朝着最近的路灯走过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喻筝拎紧购物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尽量让自己别去在意身旁草丛里传来的轻微响动。但即便如此，那种细碎的“沙沙”声依旧顽固地缠绕着他，时远时近，让他莫名心烦。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地图，屏幕亮着冷白的光，三百米外有一家酒店，走过去大概只要几分钟。
——很好，直走、左拐、右拐就到了。
喻筝拧了拧眉，把嘴里所剩无几的棒棒糖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又从购物袋里拆了一包塞进嘴里。
啪嗒，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如果不细听根本不会注意到。
像是刻意放慢了步调，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
喻筝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指尖微微一紧，但他没回头，只是随意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
……是错觉？
喻筝皱了皱眉，正准备继续走，突然，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按了一下。
他几乎是瞬间炸毛般猛地后退了五六米，为了壮胆，嗓音拔高了好几倍，“你——”
到底是人是鬼，来个痛快。
话刚出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灯下，薄雪青站在那里，身上的黑色外套被风掀起一点，半边侧脸藏在阴影里，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是不符他本人的呆愣表情。
“是我。”
他缓缓垂下手，轻声开口，语调很平，轻轻松松就抚平了喻筝心里那点害怕。
喻筝感觉到他现在脸热的可怕，即使知道黑暗中对方根本看不出来，可他还是抬手探了探脸，语气不太自然地嘟囔了一句，“……不是，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薄雪青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过了几秒才道：“有。”
“……”
喻筝一时语塞，他也懒得深究这个幼稚的话题，又往后退了几步，“话说回来，怎么这么巧，刚分开就又碰到了？”
看着对方模模糊糊的身影，喻筝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两个人之间隔了至少六七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什么苦恋言情剧。
他往前走了几步，也站在路灯底下，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用余光瞟着对方的脸色。
“你的棒棒糖落下了。”
薄雪青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依旧平静。
喻筝适时的看向薄雪青手上，果然有一颗巧克力棒棒糖。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喻筝想。
只是一颗棒棒糖而已，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为什么非要走这么远的路送来呢。
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接过对方手上的糖。看到薄雪青又张嘴想要补充些什么，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在便利店的公开处刑的画面，怕他又语出惊人，赶紧出声打断。
“……”
“而且，你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墓地。”两个人又静默地一声僵持了一会儿，薄雪青突然出声。
听到这两个字喻筝就止不住发毛，说是坚信科学，但喻筝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怕这种神神鬼鬼、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薄雪青这么一说，喻筝一下子感觉腿有些发软，一步路也不想走。
“……行吧。”他移开视线，装作并没有多害怕的样子把手机屏幕亮出来左右晃了几下，“我要找个酒店，就先走了。”
薄雪青视线落在喻筝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沉默片刻，才道：“去酒店？”
“对。”
薄雪青垂下眼睫，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他轻声开口，“这儿的酒店挺黑的”
喻筝怔住，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薄雪青停顿了一下，没有解释，眼神缓缓地移过来对上喻筝的眼睛，接着补充，“我家在附近。”
薄雪青：酒店挺黑的。
喻筝：？
薄雪青：……可以去我家。
喻筝：！
高情商和直球沟通策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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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某大概是一个战线很——长的反派角色，但对xql的实际阻碍不怎么强，甚至还会促进一下（？，纯纯出场领一下大家的讨厌，请放宽心～小甜饼依旧甜: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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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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