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中,那尖锐的哭喊声尤为凄厉。
梁鹤年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到处在找人,从她含糊不清的诨名能听到霞、梅两个字眼。
雨水将女人脸上的头发冲散开,一张熟悉的面庞浮现在眼前,这个人是许玉兰!
梁鹤年一下愣住了。
这里的变幻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恶相的真实用意,难道是想让他看清真相吗?
许玉兰似乎已经找了很久双胞胎,走路走得跌跌撞撞,下人们都劝她回去等消息,她偏不听,非要自己找。
梁鹤年一直跟在许玉兰身后,最后来到一条河边,那里还有未竣工的长通桥。
因为雨夜的缘故,河边异常湿滑,好几次许玉兰都差点滑下去。
她冷不丁被什么绊倒,爬起来的时候摸了一下,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凑近看了看,刹那间嚎哭起来。
梁鹤年就在许玉兰旁边看着,难道双胞胎的死都是张文清一手安排的?
可是镇子这么大,许玉兰为什么会想到来长通桥附近找自己的女儿?
不久院子里的下人们就找过来了,把许玉兰和双胞胎尸体带回去。
梁鹤年越想越匪夷所思,直到看到许玉兰向张文清哭闹。
“我早就听镇长说你们建桥要用活人桩,我真不敢相信你会把活人桩的主意打到小霞小梅的身上,要知道你们建桥的钱都是我爹给的!”
“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我不心痛吗?那也是我的孩子!”张文清一把将疯狂捶打自己的许玉兰扯开。
许玉兰发髻凌乱,通红着眼眶盯着他,“什么你的孩子?你找的那个野女人怀的才是你的种!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完许玉兰朝着院里跑去,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小丫鬟。
许玉兰一把扯住那丫鬟的头发,鲜红的指甲掐住丫鬟的脖子,哭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勾引我男人!”
丫鬟身材娇小,哪里是身材高大的许玉兰对手,挣扎的过程中没几秒脸和脖子都出现血痕。
张文清慌忙中赶来,三个人扯打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和她有什么关系,赶紧放开她。”
许玉兰看着眼前护短的男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但嘴还是和刀子一样硬,“你明知道我忌讳这地方,偏选这里做书房,不就为了方便你俩偷情吗?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给我偿命!”
她叫嚣得厉害,可哪里是张文清的对手。
张文清为保护丫鬟,用力推向许玉兰,只那么一下,许玉兰猛地摔向后面,她的脑袋磕在井沿上,鲜血咕咚咚得从头顶冒出来。
这院子里就他们三个人,张文清和丫鬟都吓坏了。
张文清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发现许玉兰并没有死透。
“她会杀了我的,她好了以后一定会杀了我,不杀我也会拆散我们,文清你想想办法。”丫鬟抱着张文清哭。
冰凉的雨水并没有让张文清清醒多少。
或许是惊慌,或许是早就对许玉兰不满,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把许玉兰扔到井里,伪装出她脚滑落井的样子。
目睹全过程的梁鹤年忍不住皱起眉头。
下一秒,他的身体陡然一沉,地面失去支撑,冰冷的水涌来,似乎同许玉兰一样落入那漆黑阴冷的井中一样。
四周逼仄,梁鹤年向上浮游,一双冷冰冰的手倏忽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张文清害死我的女儿,害死我,还把永远的囚禁在这里,我要杀死他所有的子孙,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也该去死!”许玉兰恶毒的声音在梁鹤年耳边萦绕。
梁鹤年想掰开那双手,可那双手力大无穷,根本不可能,挣扎下他扯下许玉兰腰上的一块配饰,那配饰摸得尖锐,他当做武器刺向许玉兰的脸。
“梁鹤年!”
一道火光猛地从上方亮起,梁鹤年下意识抬起头,不知不觉中叫出对方名字,“陈敬?”
他猛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许玉兰和周围的水都不见了。
“扔给你绳子,拽住。”一片幽黑中只能听见陈敬的声音。
“好!”
梁鹤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跑到井里了,也不知道许玉兰是怎么把他弄到井里的,井里的水只到他的腰身,完全淹不死人,看来刚才都是许玉兰弄出来的幻境。
他正思索着,忽然发现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许玉兰身上的挂饰!
梁鹤年搞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了。他把挂饰揣进兜里,拽住绳子扯了扯。
上面的人很快把他拽了上去。
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但雨已经停了。
梁鹤年没看见董旭和邓启,一边甩水一边问:“他们人呢?刚才怎么回事吗?”
“不用担心他俩。”陈敬打量梁鹤年,脖子上的指印仍旧清晰可见,“许玉兰带你介入了她的因果,你在里面都看见什么了?”
梁鹤年把自己所见所闻如实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猜测和疑惑的点也说了一遍。
陈敬怔了怔,“原来在那里。”
“什么在那里?”梁鹤年不解道,“刚才怎么回事吗?”
“我大概知道她的孪身位置,去长通桥,边走边说。”陈敬阔步往前走。
梁鹤年惊诧之余连忙跟上陈敬的脚步。
“当时离开书房,许玉兰为了把你弄到那口井里,给所有人又单独设置幻境。我最先破她的幻境,又把那俩人从幻境中弄出来。许玉兰的情绪不稳定,幻境变得异常危险,把他们藏好后开始找你。”
梁鹤年抿抿唇,心想陈敬还真是关心他,最后一个才来找他。
“那你怎么找到的我?”
陈敬偏头看来,目光在夜色中不明显,声音淡淡的,“我闻到你血的味道了。”
梁鹤年心咯噔一声,一脚踩进水坑中。
狗鼻子都没这么灵敏的?就留那么一点血,还能靠血味定位?
他觉得陈敬在胡扯,但拆穿陈敬让陈敬难堪,就目前而言,对他没任何好处。
“哦。”梁鹤年淡淡地应了一声。
乌云散去,月色渐渐清明,地上的积水波光粼粼。
两人走出许宅,街道上空空如也,四周老旧的矮小房屋更显得许家富庶。
走到路口,陈敬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梁鹤年问。
陈敬坦然道:“不认识路。”
梁鹤年:“……我来带路。”
他自认为自己在井下的幻境跟着许玉兰走过一遍路,多少比一无所知的陈敬强些。
直到十五分钟后,两人再次回到许家门口,望着黑漆漆的牌匾相顾无言。
“其实我记性不是很好。”梁鹤年说。
“看出来了。”陈敬凉凉地说,“早知道把董旭带上。”
“你把他们藏哪里了?”
“茅房。”
“……”
陈敬淡然地补充道:“茅房集合天地人三处之气,是幻境中最为薄弱之处,恶相很少会注意到那里。”
“原来如此。”梁鹤年嘴上附和着,心想恶相是怕有味道吧。
他看看周围,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董旭从茅房叫过来带路吗?”
陈敬一口回绝,“不行,现在他已经入味,太臭。”
梁鹤年:“……”
陈敬也没说怎么办,在地上找了根树枝,又找了一处积水较多的地方。只见他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手上一边用树枝飞快的在水面画符。
水面本是暗的,突然地亮了下,那道符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去。”
梁鹤年只听清陈敬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那道水符变成一条金色小鱼顺着水面向前飞快游去。
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极其细的金色水痕,如同金丝线。
梁鹤年大开眼界,“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画符引路?”
陈敬直起身拍拍手,睨向他,“你说你带路,我以为你认得路,没想到你不记得路还要瞎带路。”
“……”梁鹤年莫名被噎了下。
两人就他走过那条道,不是没办法的没办法吗?要是知道陈敬有这一手,他干嘛冥思苦想去回忆路?
“你也不用难过。”陈敬见梁鹤年久久不搭话,又道,“我记性比你还不好。”
梁鹤年听到这句安慰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张张嘴想说两句漂亮的客套话,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陈敬没说完的话,“但下次别逞强,耽误了事,扣你工资。”
梁鹤年:“……”
他们跟着那条鱼顺利找到长通桥,长通桥下的雨花河河道蜿蜒,河水汹涌,乍看去,像是一只黑色巨蟒,要把长通桥一口吞进去。
河边的横风也大,穿着半袖的两人立马感觉到刺骨。
“许玉兰的孪身在哪里?”梁鹤年一边搓胳膊一边问。
陈敬用下巴点了点桥头的两个石桩子,“假如许玉兰是因为怨恨张文清害死双胞胎,那她的执念必然和双胞胎有关。”
路灯的微弱的白光勉强照清那两个矮小的石桩,石身磨损严重,看着就有些年头。它们立在那里,还真像对双胞胎。
“你之前说过值厄石是用于处理无法杀死的恶相,而杀死相的办法就是毁掉它们的孪身。假如许玉兰的孪身只是两个石头桩子,那当年那个相师为什么费劲手段去镇压许玉兰,而不是摧毁它的孪身?”梁鹤年说。
陈敬微微侧目,每当梁鹤年认真探究某件事时,眼瞳总是亮亮的。
他很喜欢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不放。
梁鹤年等陈敬开口,发现对方表情微妙地盯着他不说话。
他不自在地避开那目光,转身指着长通桥说出自己最后的结论,“我更偏向于许玉兰的孪身是桥,而不是石桩。其中可能有更深的缘由,只是我们没查出来。”
暗色中,陈敬缓缓收回饶有滋味的目光,难得露出欣赏的神色说,“不错。要不是你只活了二十来年,我都要以为当年那个相师就是你。”
梁鹤年哑言。
不知道陈敬是夸他还是损他。
反正陈敬每次说话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是我,我就成老妖精了。”梁鹤年凉凉地自损了句。
陈敬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微变,扬了下嘴角,“老妖精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鹤年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没接话,提出当下困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再找块值厄石把许玉兰压回去吗?总不能毁桥?毁了桥咱俩下半生就得在局子里待着了。”
“你当值厄石是烂白菜吗?说找就能找到。”陈敬有些好笑。
“那怎么办?”
这次陈敬没搭话。
雨花河是黄河的一条分流,河床的宽度和深度以及河水径流量都极其惊人,这座桥连接着两岸的生活和交通。在各方面都不发达的民国时代,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好不容易建起来这么一座桥,当然不能因为许玉兰就毁了。
但现在时代不同。
就算长通桥毁了,依照中国工程队的速度很快又能盖好一座新桥。
陈敬望着长通桥,面色有些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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