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正午,天气就闷热的让人有些受不了,如明连最喜欢抱在腿上挼的墩儿也不要了,把它撂在一边,独自瘫在廊下躺椅上扇扇子。
秦宴薇进角屋时,路过正院儿大门,一晃身被如明余光撇见,他猛的起身追过去,可角屋的门,已经被秦宴薇从里面上了栓。
他觉得很奇怪,就把耳朵贴在门上辩听,可木门太厚,又隔着一方天井,屋里的动静根本听不清,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担心的举起手准备拍门。
“等等!”于护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嘘……”
如明吓了一跳,于侍卫及时示意他莫要大声,如明便悄悄问,
“你干什么?”
“我从上面进去,你在外边等着主子回来。”于侍卫松开他,
“若是江府来人寻她,你先莫承认,她怕是有事儿,得等着主子回来确认,不能轻易让她出这宅子。”
秦宴徴他们谋的事儿,如明向来听头落尾,可也知道个大概,他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于是听话的去了前头。
于侍卫转身进了正院儿,跳上院角围墙,又攀上角屋屋顶,脚步轻盈的翻身落入天井中,他悄悄靠近高蟒的屋子,淡定的抱起双臂站在廊下偷听。
屋内,高蟒一开始见到秦宴薇,还很高兴,只是一想到她不久前才生完孩子,立马心疼的亲自扶着她坐下,和蔼关切的与她寒暄,
“早就听说你给公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这苟延残喘的老骨头住在这儿,出门会给他们惹是非,也没能去瞧瞧,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高公,让您失望了,那孩子不是厌葕的,他是太叔家的后人,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孩子的亲生父亲。”秦宴薇没有跟他外道,直接对正在给她倒茶的高贵问到,
“高贵,太叔岦为什么会死,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高贵手一抖碰翻了茶水,浑圆的杯体滚落,啪喇一下摔得粉碎,沸开的茶水烫的高贵一个激灵,可他的心口却冻成了凌冰。
“我……我……”
高贵想起自己曾做过的恶事,他紧张的看了看高蟒,不愿将导致他助纣为虐的因由说与秦宴薇听。
“请你告诉我!”
秦宴薇的眼泪形同桌上的茶水,急速流落下来,高蟒对孩子的身世来不及惊诧,赶紧从怀中掏出干净帕子,为她擦拭,
“惜嫘,刚生完孩子可不兴哭的,会伤了眼睛。”
她轻轻推开高蟒苍老枯槁的手,毅然的再次对高贵祈求,
“请你告诉我!”
高贵已经被逼的浑身发抖,但他仍不敢出声,他现下好不容易活的安稳,哪还敢将自己的罪行公知于人,高蟒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佝偻着腰背转身往内室走去,
“告诉她吧!都告诉她……”
“惜嫘姐姐……”高贵慢慢跪了下来,他朝秦宴薇坦白了这两年多的时间,她不知道的所有一切……
……玳倖被他们暗害逝世将近一年后,也就是去年秋末,皇甫琯伮想除掉三皇子琅亿,就让他去欺骗三皇子,说玳倖是太叔岦杀的,且一并透露了太叔岦的行踪。
三皇子信了他的话,却苦于自己没有人手,他迫于皇甫琯伮的威慑,向三皇子举荐了几个打手,他们在北上的途中埋伏,用绊马索拦下了太叔岦,那个时候太叔岦就已经受伤了。
三皇子把太叔岦藏在府中折磨了好几日,终于在玳倖祭日当天,将人带去了朝阳楼陌上居,要太叔岦以命低命。
可垔都府衙当时突然跑来抢人,那些衙役官服统一,行动目的却不相同,高贵知道那其中有一部分是皇甫琯伮安排的人,他们在捕头衙役吩咐活捉太叔岦时违令放箭,看样子本是要连三皇子一起射杀的,却有人趁机将三皇子打晕了。
“太叔岦当时虽然伤重,可他是有机会逃的,但是他没有……他被关在三皇子府时,我偷偷去把皇甫琯伮的计划都告诉了他,我希望他能逃出去,把这些事转诉给国师,可是他却选择了赴死……”
高贵哭道,“他是为了大郕,为了成全国师,他不愿做被心怀叵测之人,拿来拨动朝局的那个棋子……是我对不起他……”
听完经过,秦宴薇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太叔岦在北上之前,一直放不下她,哥哥回秦家告诉她太叔岦走了的时候,其实他还藏在垔都内,他想要再见一见她。
后来他们见面时也如永诀一般,江牧凤就是那时候有的,也许冥冥之中就已经预示了那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可你一定没有告诉太叔岦,玳倖是皇甫琯伮让你下毒害死的吧?”秦宴薇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箭一样对准了高贵,
“因为如果让他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你们这种人而死的!”
“惜嫘姐姐……”高贵瞪大双眼。
“别叫我姐姐!”秦宴薇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活命……不!你是为了救你干爹,所以故意引诱太叔岦去死,你们做太监的,真的是枉为人!”
她早就在怀疑,高蟒若是回乡待不下去,返回垔都也该是先找她爹,不可能先求她哥哥,这其中的蹊跷,原来真不是她多心。
“惜嫘……此事都怪我,如果我能早些一死了之,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高蟒坐在榻沿上,满脸悔恨的泪痕。
秦宴薇没有丝毫同情和安慰,置之不理的上前打开门,瞧见于侍卫就靠在墙边,她没有惊讶,穿过天井抽掉了角屋的门栓,秦宴徴和江素书正紧张的等在门口,两个人满头大汗,想必赶的很急。
“惜嫘……”
秦宴徴嘴唇张合,看妹妹的模样,一定伤心极了,他因为对她的隐瞒而愧疚不已,任何道歉的话出口,都显得过于单薄。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即便是篡权夺位,也不会让杀死玳倖的人坐在那个位子上,但我不怪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眼看最爱的人受牵连被发配到千里之外,怎么能不出手相救?不过智计重握,一再得势,肯定很过瘾吧?”
秦宴薇轻声细语的对秦宴徴说完这些话,笑着看向江素书,
“厌葕,凤儿以后就交给你,我回秦家了。”
江素书没想到秦宴薇会这么误会秦宴徴,当即追上去拉住她,
“惜嫘,宴徵他是有苦衷的,况且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能到处跑?我送你回江府,凤儿他还这么小,他也离不开你啊。”
秦宴薇拂开他的手,“我没事,你放心……我只是想回家了而已。”
“惜嫘……宴徵!”江素书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对秦宴徴求助。
“于护卫。”秦宴徴低垂着脑袋,黯然道,“送惜嫘回秦家。”
……
真相大白后,兄妹关系惨然收场,孩子没了娘,江春寅夫妇弄不清到底为何,亲自上秦家去接秦宴薇回江府,可她说什么也不愿回去了。
一直跟江素书他们住在正院儿的如明,紧接着搬去了前头,他的房间腾给了江牧凤和乳母。
江牧凤被抱来这方宅院的当天,江春寅见着了高蟒,他私下骂了江素书一顿。
早前他听过一耳朵,说秦宴徴收容了陛下从前的贴身侍从,他还以为人家只是来做客,被下人看见了在乱嚼舌根,哪晓得竟是真事。
经过江素书的一番解释,说已经经过恵戌帝准允了,他才作罢。
有了孩子,这方宅院也热闹了起来,从前整天窝在角屋的高蟒父子,现在每天都趁着江牧凤醒着时出来看他。
如明也常常抱着孩子在护卫面前显摆,倒不是不让护卫们抱,而是拿惯了刀剑的人,怕自己手劲忒大,会把小肉团捏坏了。
江素书和秦宴徴在家时,江牧凤多数躺在秦宴徴怀里和他一起坐在轮椅上,或是在他们屋里的床上睡觉,就连夜里也不例外。
“白天就算了,为什么晚上也要把他放在我们中间?他夜里饿了怎么办?”秦宴徴无奈的瞅着挤在他俩中间的小东西。
“你小声些。”江素书盯着儿子可爱的睡相,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他刚才已经吃饱了,万一再饿醒我会把他抱去给乳母,带孩子很辛苦的,让乳母好好休息,这么可爱的宝贝,你不想跟他睡吗?”
啊……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好,但秦宴徴却觉得冠冕堂皇,江素书都拿这个小东西做挡箭牌,拒绝他很多次了,是不是应该好好和江素书谈谈?
“厌葕,你看啊,我们明天要去工部,还要去东宫或者郸龙殿,而且不可能有人为我们代劳,那我们是不是比乳母更辛苦?还是让他和乳母睡吧,行不?”
“嗯…的确!”江素书认同的掀开纱帐,吹灭就近的一根蜡烛躺了下来,
“太晚了,明天还有一堆事呢,趁着凤儿睡着了,我们也快睡吧。”
好像他刚才说的都是屁话一样!
“……”
秦宴徴深呼吸,再次试图说服他,
“厌葕,我的意思是,凤儿睡在中间,我会休息不好,你可不可以现在就把他抱去给乳母?”
“怎么会呢?他又没有占多大地方。”江素书爬起来,借着远处微弱的烛光,轻手轻脚的给儿子挪了挪地方,又再次安稳躺下,
“这下好了,别啰嗦了,快睡!”
秦宴徴技穷了,只能长吁短叹的闭上眼。
江素书当然知道秦宴徴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怕呀!又不是没试过,他现在可佩服那些能将大拇指塞进鼻孔的人了,都想给人家磕头叫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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