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近半个月，工部在永汜河的工程已经到了尾声。
之所以会这么快，全是因为那些佃农们，根本就等不起伐木的时间，还未等司匠们带人扛着斧头上山，他们就已经自行准备好了木料，并且都自觉的来帮忙。
干旱是要命的事，再没有水浇灌，秋日里的收成没了，日子就没法过了。
第一组水车收尾使用这天，江素书和秦宴徴也来看了。
挡水的浅闸一拉开，巨大的水流冲劲奔过新挖的洪沟，第一架高大的水车缓缓启动，速度逐渐加快，车起的水顺着木渠倒向高处的深井，不到一刻钟就灌满了，深井中的第二架水车被人为推动，随着重力和惯性，轻巧的循环转动起来。
水终于随着木渠，灌向了最近的农田，龟裂多日的庄稼田地，终于被河水浸泡住，网状的裂纹，拼命的汲取着水分，饱餐之后从田坝的小闸口，流向隔壁和比它低矮的农田。
佃农和田主们高兴的不停欢呼，这下总算是有希望了。
“太热了，还以为建好之前，雨就会下来，可它偏要等到水车启动，老天爷可真狠！”
江素书摇着扇子，和秦宴徴躲在一棵叶子有些发焉的杨树荫下。
秦宴徴望着前面闹杂的一堆人，无奈感慨道，
“垔都还算好的，外围有永汜河，有些地方遇上这种干旱，不迁移是要闹饥荒死人的。”
江素书叹气，这个异世朝代没有现世那么发达，人命也如苟芥，他很想多尽些力，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而且他知道的那些东西，在这里的人看来，只会是异想天开，离奇怪异，所以尊重时代的发展流程，才是正确的。
“也许再过个几百上千年，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只需要一个开关，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呢。”
秦宴徴顶着一头汗，奇怪的望着他，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傻话，怀疑是被热傻了的情况下，给他捧场到，
“要是那样可真好。”
江素书低头，看见一滴汗正好顺着秦宴徴的脖子流进锁骨下，
“我们回吧，再待下去就要被烤熟了！”
的确是有些吃不消，秦宴徴同意到，“好。”
他们没有惊动其他官员，沿着永汜河岸边的树荫慢慢往回走，这条路他们不算陌生，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就是在这条路上分别的。
彼时的江素书才刚刚承认，他对秦宴徴的感情是特别的。
秦宴徴和他想到了一处，“厌葕还记得去年这里发生的事么？”
“当然记得。”江素书还有些愤愤不平，
“你那时候尽引诱我，把我吓坏了，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还以为那是唯一，也是最后一个拥抱，害我惆怅了好久。”
平生第一次喜欢人，没想到开始就是结束，那一刻他简直遗憾死了。
“厌葕连弱冠的年龄都不到，是我孟浪。”秦宴徴很开心道，
“可我不后悔，因为一见到你我就想将你据为己有，可算让我得到了。”
“俩男的，有什么得不得到的！”
江素书鼓着腮帮子怼了一句，说什么屁话，他何止是孟浪，昨夜还在因为这个被他勉强，要不是睡在旁边的凤儿总是醒，今天他们就来不了这儿了。
非但如此，可能他连床都下不来，想想就觉得害怕，江素书无所顾忌的控诉，
“宴徵，你下次能不能别逼我，真的很疼。”
身后的两个护卫，又默默的离远了一些，大白天的，明目张胆的跟着主子后头听私房话，这样不太好，多少要做做样子，给人家两口子一点私人空间，不然人家害羞不说了，他们听什么？
果然，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只听他们的主子接住话头，“那我下次去宫里，找敬事房的公公要些好用的东西，保证不伤着你，这样可行？”
“……“
江素书好后悔，不该让秦宴徴尝到甜头的，弄得自己现在骑虎难下，他深度怀疑若是他现在答应，恐怕今夜就要遭到凌迟。
“不行，这么丢人的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秦宴徴非不罢休，转着脑袋仰头看他，
“后宫听记的太监，本就是做这些的，在他们面前有什么丢人的……”
“宴徵! ”
秦宴徴被他惊悚的一声吼懵了，不知为何，江素书会一下扑到他身上……
他俩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聊这些的，护卫离他们有些远，发生危险都来不及相救，拔刀赶来的时候，江素书已经受伤了。
好在从树上窜下来的刺客人手不多，两个护卫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身手武艺不比这些刺客差，后面又有返程的人马，听到前头的打斗声，呼喝着匆匆撵来，刺客见势不对，立马逃了。
护卫怕有调虎离山，没敢追上去。
江素书的右肩被划了一条很长的伤口，那一剑是朝着秦宴徴的脖颈来的，他无比后怕，就算刺客已经跑了，他还是不敢放开秦宴徴。
“厌葕，没事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秦宴徴扶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推开，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濡。
秦宴徴抬头，看见江素书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他猛然间将手从江素书的肩背上拿开。
铁锈味儿直窜鼻腔，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秦宴徴惊恐的再次抱紧江素书。
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秦宴徴焦急大喊，“快来人，快送厌葕回去宣太医！”
一个护卫着急的将人扒开来查看，还好性命无忧，这么大的失误，他们难辞其咎，只能尽力弥补，他赶紧把江素书背起来往都城里跑。
后面驾着马车疾驰而来的储辕超过他们停住，张儒堂快速从马车上跳下来，
“怎么回事？老远就看见打斗！”
储辕上前扒着江素书一检查，声音都快要劈叉了，
“厌葕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天啊！这该怎么跟他爹交代？”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快把他弄上马车，送回去救治！”张儒堂着急的催他。
“噢，噢！快些把他弄上去！”
储辕和护卫一起把江素书架着往马车上扶，可已经疼到面色发白的江素书还不肯上去，扭头虚弱的唤着秦宴徴。
“哎呀！顾好你自己，有大人在，他出不了事！”储辕只好先爬上马车，硬把他拉了上去。
一坐稳，护卫就驱着马车扬尘而去，张儒堂回头，看见秦宴徴盯着满是鲜血的手，惊慌的浑身发抖，他上前递了块帕子给他，安慰道，
“国师，厌葕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秦宴徴吓到一时没法正常和人交流，手上的鲜血被帕子强行挡住后，他也只顾喃喃着，
“救他，快救他！”
张儒堂四周看了看，问了护卫几句后，吩咐道，
“现下刺客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别急着赶路，让你主子跟我们一起走。”
护卫领命，推着秦宴徴被一帮人围在中间，警惕的朝前去，张儒堂跟在后边，他走了几步，脚底突然被搁了一下。
道上有石头是很平常的事，他没太在意，可却在朝前迈步时，听到了特殊的声响，于是转身瞧了瞧，就看到了一个料子上乘的印章躺在地上。
他蹙着眉将东西捡起来擦干净，底部的字迹清晰，赫然刻着蒯向镂的署名……
江素书的伤挺严重的，送到太医院时，人已经疼晕了过去，太医们给他上了药包扎好，秦宴徴才赶到。
望着重伤昏迷的人，秦宴徴拼命滚动着轮椅轱辘挤过去，自己撑着榻沿，努力爬坐到他旁边。
江素书是储辕一路抱在怀里送回来的，他身上沾满了血，望着实在吓人，他也没个讲究，直接把外衫脱了扔在榻边，秦宴徴撇见，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你这么怕疼，却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怎么办呀……厌葕……“
储辕怕他太难过，于是劝到，
“没事的国师，厌葕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回头好好养着，多补补就能恢复。”
话是这么说，可疼痛是实打实的，秦宴徴每分每秒心里都在受煎熬，恨不能替他疼才好。
看来劝也劝不住，这儿离官街也近，孩子出了事，怎么也得跟人家父母说一声，储辕招呼了太医好生照料，便准备去户部。
出门时见着张儒堂在外头，他摇摇手，“没事了，大人您先回去，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待着吧。”
“你过来，我有要事跟你说。”张儒堂把懵里懵懂的储辕拽到一边，将那枚印章拿出来对着章底呵了口气，放在手心摁了一下，
“我在现场捡到的，你看看。”
储辕眉头紧锁，他小声道，“前些日子不是传出他死了吗？难不成诈尸了？”
“这话是郸龙殿传出来的，不太可能有假，怕就怕……”
张儒堂不敢再说下去，秦宴徴这么费心尽力的辅佐皇甫琯伮，若是再遭他暗杀，恐怕秦宴徴的心就是团真火，也该被浇灭了。
储辕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办法，甩手掌柜做的炉火纯青，他道，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要不还是告诉陛下，让他直接问问太子，看是不是和他最近收的那几个暗卫有关。”
张儒堂特想给储辕一个凿栗，明知恵戌帝对现太子不甚满意，无论是不是，他首先迁怒的就是现太子。
“说话不经脑子，这个炸药包，要点你去点！”张儒堂把印章一扣，转身就走。
储辕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心里还在纳闷儿，不是他上赶着找自己聊的嘛，怎么又成自己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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