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恵戌帝廿二年冬初。
前太子皇甫玳倖,于朝阳楼宴饮时中毒,后被移至护国寺救治,但最终医药枉效,英年早逝。
恵戌帝因此一病三月,皇后母家无势,三皇子不堪重用,二皇子党趁机上奏拥立。
前东宫僚属自此沉寂,中立者在二皇子和蓉妃母家的打压下,不得不选择站队。
隔年春,二皇子皇甫琯伮被册封太子,成为储君迁入东宫。
恵戌帝廿三年三月初八,为庆新太子寿诞,应国舅爷蒯向镂的要求,整个皇宫被涮洗一新。
京中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各部从五品员外郎,都被下帖邀至东宫为新太子庆生,户部尚书江春寅和其二子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之内。
————
湿滑的宫道上,江家父子三人,被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带领着往东宫开宴的宫殿走。
离开宫道后,进入了东宫殿前校场,他们沿着仪仗墩准备上台阶,突然,江春寅的次子江素书趔趄了一下,差点磕在了仪仗墩上。
江父转回身不耐烦的看着小儿子,怒到,“你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走不好!”
江素书被父亲责骂了,也不敢出声。
大儿子江玉笺不知是要解围,还是要添火的在旁边开口道:
“父亲,您就别骂厌葕了,他一向冒冒失失的。”
前头的小太监回头定在那里看着这一幕,觉得这江家次子活的似乎挺窝囊,与他们这些没品阶的下等奴才有些同病相怜。
但这是在东宫,他江春寅官职再高,教训儿子也得回家关起门来。
他走上前,朝江春寅拱手拜了一下,将话夹在了中间,
“江尚书,太子殿下可还在等着呢,这道路是今早新涮的,水还没晾干,不怪员外郎。”
江春寅明白这小太监是在提醒他别再今日摆脸色,于是客气道:“公公说的是。”
这能在深宫里存活的都是人精,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般玲珑心思,江春寅有些欣赏。
但可惜了,他是个太监,不然收到府内做门客,把他搁在小儿子身边,也能让小儿子多跟人家学学。
他摇摇头,拍了拍江素书的肩,“厌葕,公公替你说话,还不谢谢他。”
江素书刚准备道谢,小太监连忙将他止住,细声道:
“员外郎可别跟奴才客气,奴才只是个阉人,大人们可都是主子将来挥斥方遒统御江山的利器,奴才替主子伺候一下的左膀右臂也是应该,算不得什么事。
——几位,请!”
“好,烦请公公继续带路。”江春寅点头回应。
江素书不懂,他只是挨了父亲的一顿骂,顺便被大哥嫌弃了一顿,怎么就上升到主子奴才左膀右臂的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笨,自小在母亲身边被惯着长大,为人处世方面的确不如大哥,所以十六岁及冠之后,父亲就在工部给他谋了个磨人的职位,让他去历练。
可几年下来,他一点长进都没有,就一直待在这个位置没升迁。
大哥曾经骂过他,说就他这个脑子,不被降职就已经是工部大人们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他机会了,所以让他凡事小心着点。
他也听话的很,从不跟人闹矛盾惹是非,上头交下来的事,他虽办的不出色,但也没有出过错。
所以父亲总是对他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随他去了。
他跟着父亲和大哥一起来到新太子宴请宾客的大殿,一进门他们就被吓着了。
乖哉!这新太子好大的胆子,早就听说他比前太子行事雷厉,但没想到他会这般招摇。
恵戌帝病着,今日虽没来,但他还在,新太子在宴会上设立了龙位,这原是应该,但关键的是,他居然自己坐上去了!
“父亲……”江玉笺叫了江春寅一声,江春寅低声回道:
“别多话,就当没看见!”
大概底下所有的朝臣都是江春寅这个想法,所以没人出来指责新太子。
江春寅为首,父子三人走上前,同时躬身朝皇甫琯伮拜道:
“恭贺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朝夕如驻,岁月仁安,天福永享,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位上那个同他母妃一样,长着一双吊梢眼,下巴削尖的薄唇男人,半带微笑的看着这父子三人,
“嗯,江尚书请起,快带着两位令郎大人落座吧!”
“谢太子殿下。”
三人被宦官带领着,按照品阶找到了自己该去的席面。
江素书所待的这一桌,他只熟识两个,一个是同他共事过,早就升为正五品郎中的吴旦夕,一个是他表兄,翰林院侍读季义荏。
他正好夹在两人中间,刚坐下,表兄季义荏就拉着他开始悄悄讲闲话,
“厌葕,你听说了吗?新太子这次还请了老太傅,太傅啊!他居然敢惹太傅,他还真不怕太傅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那太傅来了吗?”江素书悄声问道。
他听说过,关于前太子遇害一事,京中一直有流言,说是新太子下的毒,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可能只有当事人清楚。
“没有,老太傅怎么可能来!不过,那个倒是来了。”
“哪个?”江素书没明白。
“那个,才进护国寺的那个,刚进去就顶了老监院职位的秦宴徴,太傅的亲儿子!”季义荏虽然声音小,但是表情一惊一乍的,有些滑稽。
“他怎么来了?” 江素书另一侧的吴旦夕注意到了,隔着江素书对季义荏惊讶道。
“监院,监院啊!主理寺内行政事务,他不来,太子不得拿了他。”
“嗯嗯,对!唉……可怜了老太傅,没了斗志,连儿子现在都要听人摆布。”吴旦夕唏嘘了一句,问道,
“那他人呢?”
“刚刚去东宫正殿为太子祈福了,那边儿,那桌素斋,是专门给他和那群和尚们准备的。”
江素书朝着季义荏头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的确有一桌素斋,暂时还空着,没有一个人落座。
表兄口中所说的秦宴徴,他曾经碰到过几次,但印象中,那个人高傲得很,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接近的。
可能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侍读,所以自持身份,觉得人家不配和他做朋友。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太子死后,他不愿意拿自己的才智去效忠二皇子,又觉得自己的仕途断送了,所以选择了出家。
而偏偏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的太傅,竟还同意了!
他身边左右两个人还在越过他,轻声交谈着,但内容已经不在秦宴徴身上了,他回过神又跟他们聊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上头的新太子就举起杯,开始讲他的谢酒词。
“诸位,去岁,因着孤的皇兄皇甫玳倖不幸殁了,才有孤皇甫琯伮登上太子之位的机会,这是孤皇兄用他的命换给我的位置。
所以,今日孤在这东宫宴请诸位,一是为了感谢诸位替孤庆生,二是为了悼念亡兄,希望他在天有灵,庇佑我大?,庇佑皇甫一族,这一杯,我敬他!”
皇甫琯伮绝口不提这位置是他蒯家一党帮他抢来的,只示意这位置他坐的伤心,讲完就将他杯中的酒倾倒在面前。
前太子去逝不久,台下大小官员都还记着他的好,这些人多数被他这激动的言辞而惹得热泪盈眶,纷纷揩泪,回着新太子仁义礼孝,是个好弟弟。
“太子殿下不必伤神,先太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天家责任深重,他早升极乐,将此重任托付给陛下和殿下,必定是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还望殿下将来莫要辜负他。”
一段如同佛钵敲击出来的,空灵又缓慢的话语从殿门口响起,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逆光中,站着一个身影高峻,穿着月白色织金袈裟的年轻和尚,他的面容隐在背光的阴影下。
从江素书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的下颌线分明,脸颊有些消瘦,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丰腴的嘴唇,耳郭四周没有遮挡所以看起来很宽厚,比之前他续着长发时,明显要温和很多。
“哎呀!这秦宴徴做了和尚,连性子都变了,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难怪护国寺主持那么看中他。”吴旦夕惊讶道。
季义荏随即也感叹:
“是啊,我怎么感觉他跟我刚去翰林院时,见到的前太子的气质有些像,唉!都是造化弄人,这真真是
——成就自己的人没了,那就活成他的真实写照啊!”
他这话说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旁人的围观,就连他话语中的主人公也转头看了过来,季义荏尴尬的捂了捂嘴巴。
但他感觉秦宴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并不在他这儿,而在旁边这个傻乎乎的表弟身上。
“厌葕,你跟他熟识吗?”他问到。
“不熟,见过几次,没互相打过招呼。”江素书收回和秦宴徴不小心对视上的眼神,如实回答。
“那他怎么看着你?”季义荏疑惑了一下,又悄悄嬉笑道,
“哎!你们知不知道,坊间还有他和太子的一段绯色传闻呢!”
江素书懵懵懂懂的,“什么呀?”
“当然是说他喜欢太子,因为太子死了,他的心也死了,所以才去做了和尚!”
“什么!”
江素书震惊,猛的回头朝秦宴徴那里看过去,但他已经将将跟新太子告辞,不在原地了,空荡荡的殿门拐角,只留了一截佛珠背云的尾稍,晃荡了一下,不见了。
江素书脑袋里嗡嗡的,旁边的季义荏还在开玩笑,
“厌葕,你长得这么好看,他那样把你盯着,你可别是被他给看上了!”
第一句就出现了生僻字,捂脸苦笑.jpg, 那字和“成”同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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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迎面数次不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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