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茂青坐在床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话本,“你要去山上吗?”
“没有。”
“那你收拾衣裳做什么?”因谷茂青的用力纸张卷起了边,皱成一团。
“后天是浴佛节,我带你去玩玩。”周柏挑了些素净的衣裳出来。
谷茂青把翘起的边压了压,浴佛节他小时候倒是和奶奶一起去过,只记得乌饭好吃。
“听说寺庙的斋饭不错,我们去尝尝。”周柏把衣裳折起来,放进一块方形的布中,然后对角折叠。
“我不想去。”谷茂青生硬道。
“为什么?”周柏手里的动作不停,他已习惯,谷茂青古怪的小脾气。
“没有为什么,现在地里的秧都栽完了,你为什么不上山?”谷茂青把话本放下,坐着端端正正地看着周柏,“不是说好了,你上山打猎,我在山下守家吗?”
周柏背对着谷茂青从柜子底下拿出钱匣子,钥匙却对不准锁孔,这是过年后他与谷茂青商议的决定,他上山打猎,谷茂青在山下守家。
他急功近利地规划好一切,说什么要让夫郎过上好日子,趁年轻挣一份家产,却忽视了夫郎,王大夫明明告诉过他,夫郎的病要慢慢治,要多多陪着他,不可急于求成,他听到耳朵里,没进心里。
想来在年前上山的一个月里,夫郎的病就复发了,他以为只是他不会做饭,才把自己饿瘦了,因为没吃药才会睡不着,他真是蠢人,木脑袋,为什么没想到,明明答案在一开始王大夫就告诉了他。
“小时候我阿爹和阿娘都会带我和阿姐一起去浴佛节玩,自从他们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周柏终于打开了匣子,数出要带的银钱。
谷茂青看着周柏的背影,不知为何看出几分颓丧的意味,“好,我陪你一起去,那个……你不要伤心啊,我不是故意的。”谷茂青下了床。
周柏抬手在眼角按了按,“听说县里的夜市十分热闹,我们也去玩一玩。”
谷茂青蹲在周柏身旁,侧头看着周柏,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灯光的原因,他觉得周柏的眼眶有些红,看来是十分思念他的阿爹阿娘。
第二天正午,阴了好几天终于见得太阳出来,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因为不是赶集,所以他们不赶时间,吃了午饭先去阿姐家,周柏昨日同阿姐说过借他们家的牛车去县里。
院子里阿姐正端着碗喂元宝吃饭,旁边还放着一根棍子。
“阿姐。”周柏打了声招呼,便想去后院把牛车套上。
阿姐脸上露出一丝难为,“邻村的张老爹突发急病,请你姐夫去看看,救人要紧,你姐夫午饭都没吃就套着牛车出去了。明天才是浴佛节,要不明早你们再去?”
谷茂青扯了扯周柏的衣袖觉得阿姐的提议很好,他出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外面的光线太刺眼了,周围的环境嘈杂,他好累啊,不想出去,想回家躺着。
周柏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了,阿姐,我们走去。”
“走去?”阿姐愣了一下,看来一眼周柏身后没有精神气的谷茂青,“这可是要走几十里路,阿青的身体可受不了。”
“没事,他走不动了,我可以背他。”周柏牵着谷茂青的手走了出去。
阿姐站在院门,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爹娘在时每年都会带他们去县里的静尘寺过浴佛节,捐点香油钱,虔诚叩拜,保佑家门安宁,无病无灾。
自从娘去世后,他们姐弟便再也没过过浴佛节。带着一种刻意的遗忘,伤痛和怨怼,他们自然而然地忘了,若是有佛,为何不渡他们的苦厄?
周柏牵着谷茂青的手往县里去,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路上倒没有什么人,这让谷茂青松了一口气,他觉得目光同阳光一样灼人,令人不适。
谷茂青张张嘴,好几次都想同周柏说不去了,但一想周柏昨晚的模样,他又打了退堂鼓,
“累了?”周柏把包袱放在前面,蹲下来,“上来吧。”
谷茂青也不逞强,因为他真的不想动了,他爬上周柏的背上。
周柏毫不费劲地背着谷茂青赶路,背上的阿谷轻得像一阵风。
谷茂青闭着眼睛在周柏背上打了一个哈欠,今日他醒得早,往日周柏都会让他睡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就会叫醒他,十分严苛。
“睡吧。”周柏轻声道。
风抚摸着谷茂青,吹在脸上有股花香,他把脸藏在周柏的背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花香,放着杂乱的电影片段,主人公都是他自己,不同时期的自己,快速滚动着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他坐在一辆车上,身边有人一直在讲话,他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吵,他贴着车窗,不断滑落的雨滴在车窗上留下一串水迹,身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转头想要看看是谁。
“阿谷,阿谷。”
谷茂青醒来,他还在周柏背上,他皱着眉,“干嘛?”他差一点就要看清那个讨厌的人是谁了。
“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谷茂青咬了周柏的脖颈一口,消气后,又把脸埋在周柏背上,“都怪你,我正在做梦了。”
“什么梦?”
“我坐在车上,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耳边说话,我刚想转身看是谁,就被你吵醒了。”
“是我不好,要不你再咬一口。”周柏眼里多了一点笑意,他欢喜夫郎对他发脾气,比冷冰冰不理他好。
谷茂青摇晃小腿,“还有多久到啊?”
“半个小时。”
到了县里,他们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二楼的客房。
谷茂青推开窗,太阳像羞于见人的未出阁的小姐一样,又隐在云端,天上飘着几只风筝,杨柳依依,沿街摆着零散的小摊。
“喝点水。”周柏把水囊给谷茂青,起身把窗户关小了一点,“休息一下,等我们晚上再出去逛逛。”
夜幕降临,窗外的喧嚣声慢慢变大,一家家灯笼挂起来,亮如白昼,周柏牵着谷茂青踏入主街。
由于谷茂青要吃药,他们在客栈吃了饭才出来逛,街上小吃摊多,香味四面八方飘荡着,引人垂涎,不过谷茂青喝完药对这些不感兴趣,周柏倒是买了些糕点。
前方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原来是皮影戏正演到精彩处,同时鼓声阵阵响起,将气氛送上**。
谷茂青和周柏驻足看了片刻才走。
沿着挂满彩灯的河岸,走走停停,茶坊里的说书人摸着胡子,“啪”的一声将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众人哄闹,嚷着还要听,说书先生挥挥衣袖,抱拳躬身告退,歌女抱着琵琶上场,柔软的嗓音伴着琵琶,唱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众人霎时静下来。
一艘华丽的画舫悠然驶过,舞女在船上起舞,旋转跳跃,裙摆如花般绽放,佩环清响叮咚。
谷茂青不自觉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而周柏看着谷茂青的侧脸。
周围的人发出赞叹,议论纷纷,画舫缓缓驶过,河岸恢复了安静,仿佛刚刚入了一场绚丽的梦。
谷茂青望着画舫消失的方向。
“好看吗?”周柏问。
谷茂青低下头,继续沿着河岸走,“她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周柏却听懂了。
周柏欲言又止,开导的话还未说出口。
谷茂青又被角落里低头刻画的老者吸引了,摊头挂着明亮的灯笼,摊子上摆着木雕雕刻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山光水色。
老者正在为一位姑娘刻绘,锋利的刻刀在木片上留下流畅的线条。
“想要吗?”
“嗯。”
难得有谷茂青想要的东西,周柏待姑娘付钱拿着画走后,上前一步,“老丈,为我们也画一幅吧。”
老者抬起头,“要景还是人像?”
“画我们两个人。”周柏道。
老者点点头,拿起木炭在板子上,比对着二人打着草稿,过了一会儿,拿着刻刀勾勒起来。
谷茂青和周柏并肩而站,十指紧扣,喧嚣远去,时光停滞,只剩两人静立在世界中心。
老者刻画完毕,最后,在画面空余处,刻上了当日的日期。
“好了。”老者将完成的木画递过去。
周柏接过,付了钱,两人没有立刻看画,走到灯火更亮处,他把木画托在掌心,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线条简洁而传神,高一些的男子身形挺拔,微微侧着身,稍矮的男子,身形清瘦,头靠在高一些男子的肩上,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互相依偎之感。
谷茂青摸着雕刻的线条,画中的人物与他们有**分像,“刻得真好。”
“明年我们还来好不好?”
谷茂青收回手,抬头看向周柏,“不是已经有一张了吗?还来做什么?”
“嗯……可以带雪球来啊,对,我们带雪球一起来画一张吧。”
谷茂青沿着河岸往回走,“雪球,那家伙可看不懂。”
周柏追上前去,牵着谷茂青的手,“它看不懂没关系,我们看得懂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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