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淌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满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里细小的尘埃都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懒洋洋地漂浮着。
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舒服得骨头都酥了。手里捧着的平板正放着最新一集的综艺,夸张的笑声和罐头音效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吵闹。
我赤着的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脚趾甲上昨天新涂的亮蓝色甲油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刺眼的光。
厨房的方向,隔着一道磨砂玻璃推拉门,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间或夹杂着一声压抑的、带着点焦躁的叹息。
“滋啦——”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锅铲刮擦锅底的锐响,紧接着是手忙脚乱的关火声。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在平板屏幕上随意地划拉着,把综艺进度条又倒回去几秒。
吵,太吵了。
这人平时在手术台上不是稳得很吗?号称“江一刀”,手指稳得能绣花,怎么一进厨房就跟拆房子似的?
推拉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带出一股混合着焦糊气味的、甜得发腻的蛋奶香。
江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个子高,穿着我硬逼他套上的那条粉底印着小黄鸭的围裙——那是我超市打折的战利品——此刻那围裙上沾着可疑的黄色面糊和几点焦黑的痕迹,和他那张线条冷峻、眉宇间还残留着手术室特有疏离感的脸,形成了极其荒诞又滑稽的对比。
他手里端着一个烤盘,盘子里躺着几个……嗯,勉强能看出蛋挞雏形的焦炭状物体。边缘黢黑,中心塌陷,凝固的焦糖像火山冷却后的熔岩,丑陋地堆积着。
他站在那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薄唇抿得死紧,目光沉沉地落在他那“杰作”上,仿佛在审视一台出了严重故障的精密仪器,又像是在看一份判了死刑的病历报告。
那副困惑又挫败的表情,配上那件惨不忍睹的围裙,活脱脱一个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败下阵来的逃兵。
“老婆……” 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干,带着点做错事的小心翼翼,试图把烤盘往我这边递,又猛地顿住,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没法入口,“蛋挞……好像……有点糊了。”
我慢悠悠地抬起眼皮,视线终于舍得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那盘灾难现场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扯了扯,我赶紧用力压下去。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场。
酝酿,酝酿情绪。
“哦?” 我拖长了调子,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凉意,赤着的脚丫子晃悠的幅度更大了,脚尖几乎要踢到茶几腿,“糊了?” 我故意歪了歪头,目光锐利地刺向他。
“那怎么办呀,江大医生?江大学霸?”
江屿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捧着烤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大概预感到了什么,眼神开始飘忽,不敢直视我。
我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此刻难得的狼狈。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给他紧抿的嘴角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办法嘛……” 我故意停顿,欣赏着他略显紧绷的下颌线,然后,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那句憋了快十年的“回旋镖”:
“当年——开学第一天,是谁板着张死人脸,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甩给我三个字——‘自、己、写’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那股焦糊的甜腻味儿似乎都凝固了。江屿端着烤盘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那张万年没什么大表情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堪称“窘迫”的神色。长长的睫毛飞快地垂了下去,盖住了眼底可能闪过的任何情绪。耳根,那一点没有被阳光完全覆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火烧般的红晕。
那抹红,像火星掉进了干燥的引线,嗤啦一下,瞬间点燃了我记忆深处某个同样被阳光晒得滚烫、弥漫着崭新书本和粉笔灰味道的角落。
记忆的闸门猛地被撞开,汹涌而出的画面带着夏末秋初特有的燥热气息,瞬间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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