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晨光熹微，熙旺的车已经稳稳停在港安医院的停车场。他几乎是一路快走穿过清晨寂静的住院部长廊，在推开病房门前才勉强调整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咚咚咚。”敲门声后，他推开门，看见春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气色看起来不错。她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眼睛顿时亮了：“你来得好快！不是让你八点来吗？”她晃了晃手机屏幕，显示才刚刚七点四十。他们似乎心有灵犀，她也提前收拾好东西，就等着早班医生查房后办理出院手续。
熙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过她全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医生今早来查房了吗？伤口怎么样？严不严重？还需要继续观察吗？”
春华眨了眨眼，忽然笑起来，带着几分狡黠：“昨天医生就已经说了，没什么大事了，观察一晚只是图个安心。骑士，你这是在特别担心本公主吗？”
熙旺顿住了，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变得生硬急切。他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是，我很担心。”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医院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远处仪器的微弱嘀嗒声。
熙旺的目光落在春华小腿上包扎好的伤口位置，声音更轻了：“昨天被咬到的时候…疼吗？”
“有一点，”春华老实承认，随即大胆地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但看到你来了，好像就不那么疼了。”她仔细捕捉着他的反应。
如她所料，熙旺的目光下意识地游移了一瞬，这是他惯有的、近乎本能的退缩方式。每当春华试图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他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地后退一步。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春华，语气郑重：“下次再去哪里兼职，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接送你。”
春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熙旺第一次如此明确而主动地提出要接送她，以往都是她绞尽脑汁找各种借口才能搭上他的便车。
“你…你不是说家里的生意随时可能需要你开车或者帮忙，会很忙吗？”她记得他之前的推脱。
“最近安排少了很多，时间比较自由。”熙旺解释道，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而且，就算真的临时有事，我也会先安排好你，或者…拜托其他可靠的人来接你。”他似乎在“可靠”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又是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一次却更加微妙，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接近四年来积累的点滴情愫在窗外越来越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悄然涌动。
熙旺抬手看了一下手腕，“这个时间，医生应该差不多上班了，你的东西既然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办理出院手续吧。”
“这还是我过生日时送你的那块吧？带夜光的远征系列，”春华的视线落在他腕间，唇角弯起，带着一丝小得意，“当时第一眼就觉得它特别配你。看你一直戴着，我真开心。”
“嗯，”熙旺的目光也落在表盘上，指尖轻轻摩挲过表带边缘那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你当时说…希望它能圈住我。”
春华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她鼓起勇气追问：“那你…被圈住了吗？”
熙旺抬起眼，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就在春华深吸一口气，准备将那句盘桓在心口许久的话问出口时，护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询问他们是否准备办理出院，医生正在护士站等着。春华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办理手续的过程很顺利。熙旺始终陪在她身边，细节周到：提前问清了流程，帮她拿着所有单据，在她坐下等待时去接了杯温水，又仔细地向医生询问回家后的注意事项。他的体贴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甜蜜的证据。
一位路过的小护士笑着对春华说：“你男朋友真体贴呀！”另一位年纪稍长的护士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昨晚交接班时小梅还跟我说呢，你男朋友又帅又贴心，特地来护士站拜托我们多关照你。看来真没骗人！”
春华一愣，立刻意识到她们误会了——昨晚到这的可能是胡枫。她脸颊微热，连忙解释：“啊不是，昨晚那个是普通朋友，今天这位是…是很要好的朋友。”她越说声音越小。
旁边的护士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懂了”的眼神，露出那种过来人洞悉一切的微笑，笑得春华耳根都红了，手续一办完就几乎是拉着熙旺“逃离”了现场。
她能感觉到，在听到“昨晚那个”时，熙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周身气息瞬间沉敛下来，像极了被侵入领地、被挑衅的头狼，警觉而充满压迫感。
回程的车里，熙旺默默播放了他们最爱的港风音乐 playlist，**十年代的经典旋律流淌在车厢内。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弥漫着。
直到回到所住的公寓楼层，802春华家门口，赫然放着一盆清澈的水，里面漂浮着几片翠绿的柚子叶。隔壁803的门恰好在此时打开，傅隆生拎着垃圾袋出来，看到他们，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他目光扫过那盆水，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最近觉得运气似乎不太顺，需要驱驱晦气。早上逛菜市场正好看到有卖柚子叶，就买了些回来。弄多了，你正好用得上。”
其实三人都心照不宣，哪里有那么多的“正好”。春华心里暖暖的，乖巧地道谢：“谢谢傅叔。”
“嗯，有用就好。”傅隆生点点头，目光在熙旺身上停顿了一秒，没再多说，转身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春华主动邀请道：“傅叔，中午一起在我家做顿好吃的，就当庆祝我顺利出院！”
傅隆生头也不回，摆摆手：“不了，约了一帮老伙计去茶楼喝功夫茶吃点心，你们小两口自己庆祝就好。”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徒留下走廊上面面相觑、脸蛋悄悄爆红的两个人。
好一会儿，熙旺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些柚子叶水，小心翼翼地、象征性地在春华的肩膀和发梢轻轻挥洒了几下，动作略显笨拙，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视感。清冽的植物香气淡淡散开。
完成这个简单的仪式后，两个人便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里，春华先去简单洗漱，换上家居衣服，顺便快速收拾了一下客厅。熙旺则自然无比地系上围裙——那围裙还是春华之前买厨具送的，印着可爱的小草莓，与他冷峻的气质形成奇妙的反差——走进厨房开始备菜。
他动作麻利，洗切腌渍，条理分明。“需要我帮忙吗？”春华收拾完便凑过去，看着他将一块嫩豆腐切成粗细均匀的细丝，忍不住惊叹：“你的刀工真是每次看都觉得厉害，这豆腐丝切得跟艺术品一样。”
“你坐着休息就好，”熙旺头也不抬，专注手中的动作，“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春华没有听话，而是走进厨房拿起一旁的青菜开始清洗：“家要一起经营才像样嘛。”
厨房空间本就不大，熙旺身材高大，平时春华一人时不觉得，此刻两人挤在一起，转身拿取东西时，手臂、肩膀难免轻轻擦碰。每次无意间的肢体接触都让空气升温几分。
熙旺热锅倒油倒青菜，准备收火翻炒加盐时，突然发现盐罐空了。“盐没了，帮我开一包新的，好吗？”
“哦，好！”春华正看着他出神，闻言立刻转身去橱柜翻找拿，果然发现了一袋未开封的盐。就在她拿着盐转身递过去时，熙旺也正好回头来接——
他的唇瓣猝不及防地擦过她的额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两人都愣住了，呼吸在刹那间交缠。额头上那柔软而微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春华，让她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熙旺显然也完全没料到这意外，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瞬间点燃的、深埋已久的炽热火焰。
那短暂的触碰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熙旺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份错愕还未消退之际，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微微拉近，低头再次精准地捕获了她的嘴唇。
这一次，不再是意外的擦碰。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起初带着些许试探的温热，紧接着便转化为不容抗拒的深入。他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皂味和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春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发软，只能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生涩地回应着。
这个吻逐渐变得滚烫而急切，熙旺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战栗。空气中弥漫着菜肴的香气和愈发浓郁的暧昧气息，温度节节攀升。意乱情迷之中，熙旺的吻渐渐下滑，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留下细密而湿热的痕迹……
就在情势几乎要失控的边缘，一股明显的焦糊味猛地窜入鼻腔。
“呀！菜！”春华率先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慌忙推开他一点点。
熙旺也骤然清醒，松开她，眼神中还有未褪的**和一丝懊恼，他迅速关火，看着锅里那盘有些烧焦的青菜，无奈地叹了口气：“……糊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颊都红得厉害，气氛尴尬又甜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默契地沉默着，手脚麻利却略带慌乱地重新准备了一道简单的菜。
午餐最终摆上桌：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蒜蓉排骨，还有那盘边缘略微焦糊的小白菜，外加一份紫菜蛋花虾米汤。简单的两菜一汤，却充满了家的温暖气息。
吃饭时，气氛依旧安静得异乎寻常，完全不像他们往常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春华自然地把排骨一块又一块夹到熙旺碗里，熙旺则默默为春华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交汇便已足够。
饭后，两人抢着收拾洗碗。
“你做饭我洗碗，家要一起努力才像样嘛。”春华坚持。
熙旺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以后可以都是你的活。但你今天刚出院，需要休息。……来日方长。”他特意加重了“以后”和“来日方长”几个字，其中蕴含的承诺让春华心头一跳。
最终，春华拗不过他，只好隔着开放式厨房的小吧台，看着熙旺系着那条小草莓围裙，在水槽前忙碌的背影。水流声、碗碟碰撞的轻响，构成了一曲温馨的生活协奏曲。看着他高大却细致的身影，春华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归属感，仿佛这就是她一直憧憬的、“家”该有的样子。
或许是真的累了，也或许是这氛围太过安心，春华抱着靠枕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不久，竟不知不觉靠着扶手睡着了。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睡梦中无意识地弯起了嘴角，仿佛正徜徉在什么美好的梦境里。
熙旺收拾完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他放轻脚步，搬来一张餐椅放在沙发边，防止她翻身掉下来。又找出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熙旺没有离开，而是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静静守着她。他的目光久久流连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平日里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安然闭合，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乖巧又惹人怜爱。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搭在毯子外的手指，最终下定决心般，轻轻握住。无论他的世界如何灰暗复杂，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的困难，他都不想再逃避了。他想要牢牢抓住眼前这份温暖的光亮。
他的思绪再次飘到手腕的表上。“希望它能圈住你”——春华当年的话语犹在耳边。他当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几乎立刻就在心里给出了回应，所以才会那般珍视地戴上，再未取下。即使后来他最疼爱的弟弟熙蒙撒娇讨要，他也前所未有地拒绝了。
“哥哥不爱我了！以前什么好东西你都会让给我的！”熙蒙当时的抱怨还历历在目。
他只是摇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这个不行。”
是的，什么都可以让，但春华和她的心意，绝对不行。
守着她睡沉了，熙旺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进厨房。他拿出红枣和枸杞，悄无声息地炖上了一盅补血的甜汤。设定好保温模式后，他留下一张便签纸压在茶几上，就在她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汤在厨房保温锅里，醒了记得喝。好好休息，这几天别想着兼职。明天我再过来看你。」后面还跟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落下最后一笔，他俯身，极其轻柔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告别吻，这才悄悄离开。
春华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斜。她伸着懒腰坐起，身上滑落的小毯子和旁边的椅子让她心里一甜。拿起茶几上的便签，看着那刚劲有力又透着关心的字迹和那个笨拙的笑脸，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里像打翻了蜜罐。
她甚至觉得，这次因救人而被蛇咬伤进医院的意外，简直太值得了。因为熙旺的态度前所未有地明朗和前进了一大步，她感觉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似乎终于要捅破了。
她美滋滋地盛了碗温热的红枣枸杞汤，拍照发给妹妹秋果，一是报平安，二是忍不住小小炫耀一下：“已平安到家，状态良好。看！某人炖的爱心汤哦~”
秋果的回复一如既往地耿直犀利：“知道了。一直拒绝你的那个‘对的人’[翻白眼]？恋爱的酸臭味道[捂鼻]。[没眼看.jpg]”
春华抱着手机，发过去一连串[转圈][撒花][幸福到冒泡]的表情包。
就在她喝完汤，收拾好厨房，心情依旧飘飘然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显示来自胡枫。
“你怎么提前出院了？”
春华回复了个“？”。
胡枫的消息很快又追了过来：“医生本来不是说，安排你下午出院？我还想去接你，买了鲜花赠美人呢。[图片]”
图片里是一束搭配精致的香槟玫瑰，花语是“我只钟情你一个人”。
春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的苗头。她一直觉得胡枫还算友好，但这束花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她心里已经装满了熙旺，必须果断掐断任何可能的误会。但对方只是暗示，她也不能拒绝得太生硬。
她斟酌了一下，打字回复：“谢谢你的花，很漂亮。不过不用麻烦啦，男朋友已经接我出院回家了：)”
消息发出去后，那头沉默了良久。就在春华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胡枫的消息才再度弹出，带着一种玩味的、似乎并不全然相信的语气：“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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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恋人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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